无尽冥河翻滚着尖嚎的灵魂，一叶小舟飘荡在冥河水上，既没有船篙撑动，也没有任何防护。

幽绿深暗的冥河水能够吞噬任何活物，哪怕是天上的仙人下来，也不敢随意渡河。

涂山霁夜抱着胳膊站在小舟中间，脸色微白。

身前的男人稳稳的站着，小舟在他脚下迅速破开冥河水，破浪前行。

张牙舞爪的冥灵疯狂的向他们身边聚集，但无论它们有多想将船撕烂将两人嚼碎，都无可奈何。

这黑蛇宛如一个绞肉机，将一切靠近自己身边五尺范围的冥灵绞杀成虚无！

但无尽冥河里这些前赴后继越来越多的冥灵还是让狐妖看着毛骨悚然，即使更加明白黑蛇的可怕，还是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半步。

“喂，下来了，”魏澜一脚踏上焦黑的泥土，对仍在发怔，浑身紧绷的狐妖喊道。

“……”涂山霁夜转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瞳仁，才猛然惊觉眼睛好酸，他真的一刻都不敢闭眼，就这么浑身高度紧张的盯着冥河看了许久。

“你到底是什么人……”涂山霁夜忍不住问，“天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神仙吗？”

魏澜看了看小白狐这副模样，没打算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你可以叫我魏澜，”涂山霁夜听见他这么说道，然后看见黑蛇转身向鬼蜮最中心那座炎狱山走去。

魏澜……

狐妖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咒，躯壳还在本能的跟随黑蛇，识海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明没听过这个名字，可为什么……！

涂山霁夜无声的大口呼吸，像是被扼住了心脏，浑身冷汗。

“呃！”好痛！狐妖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魏澜闻声回头，见小白狐状态不正常，动作迅速的拉过他的手腕掀起衣袖。

“！”怎么会……魏澜猛地瞪大了双眼，青年白净的手臂内侧正缓缓浮现出仿佛刚愈合的伤疤一样的字迹！

赫然便是——“魏澜”两个字！

魏澜越看越心惊，抬眼望向狐妖青年的脸，这张原本过于漂亮魅惑的脸正渐渐变得清冷矜贵，越来越像……

“……师尊！”魏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抬起手，像是怕把他碰碎了一样停在离熟悉的脸庞一寸的距离。

涂山霁夜刚刚忍耐过手臂上的灼痛，便见到这天地万物都不放在眼中的黑蛇竟然对着自己露出震惊心痛的表情。

“你怎么了？”狐妖青年内心觉得匪夷所思，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们还在鬼蜮八千界，若是黑蛇出了问题，两人都得玩儿完。

“我……”魏澜神情恍惚，周围的景物瞬息万变。

万里无云，劲松苍柏笔直的指向天空。

他和钟夜云站在青澜峰顶，一切都很美好。

从钟夜云消失到现在，他独自一人守着缓慢凝聚的灵魂千年万载……

魏澜像是一个吃尽了苦头的孩子，终于得到了最亲近的人安慰。

他忍不住轻轻将“师尊”搂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破坏了一个易碎的梦。

狐妖青年手足无措的被黑蛇抱着，黑蛇的怀抱温暖又强大，他知道自己不该沉沦，但心底仍不受控制的升起熨帖的感觉。

黑蛇方才唤他师尊，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这彪悍蛮横的蛇妖的师尊，但他竟然没有产生顶替他人的心虚感觉。

“魏澜，你清醒一点，”狐妖青年咬了下舌尖，从不正常的沉沦里爬出来。

回答他的却是黑蛇猛然收紧的手臂，好像……是因为自己叫了他名字！？

狐妖青年不敢再刺激他，急急的说，“这鬼蜮太危险，你若是陷在幻觉里，没人能救得了我们！”

魏澜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样，有些痛苦的闭上眼，“若是我不那么任性，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好好的在这里？”

“……”狐妖青年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看黑蛇痛苦的样子，他竟然也很不好受，心脏像是被泡在陈醋里，微酸发酵。

“你醒醒，我们现在在鬼蜮八千界！”涂山霁夜急了，想要推开魏澜。

“嗯，我知道，”魏澜乖巧的不像话，轻松的让涂山霁夜挣脱开。

“你知道你还……！”涂山霁夜猛的顿住，“你没被幻觉魇住！？”

魏澜勾唇一笑，“我怎么可能被幻觉控制？”

“……”狐妖青年恼怒的瞪着他腹诽，那你还叫我师尊，还做这些，这些引人误会的行为！

“我的幻觉即是真实，是我太过想念你了，”魏澜叹息般凑近了面前的人。

鼻尖轻触柔软的面颊，温热的唇瓣在狐妖青年脸上的第三象限轻蹭，温柔缱绻引人犯罪。

涂山霁夜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黑蛇亲昵的动作带起心底一片酥麻，让他又心慌害怕又抗拒不了诱惑。

“师尊……”魏澜低声呢喃，低垂的眼睫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阴

影。

在这里，应该可以吧？

魏澜捏着狐妖青年的下巴轻轻摩挲，目光温柔如水，简直要将人溺毙。

涂山霁夜也很紧张，他没忘记黑蛇之前对自己有多残忍。之前的冷酷有多令他绝望，现在的温柔就有多令他恐慌。

“我不是你师尊……唔！”狐妖青年说话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越来越像凤目的狐狸眼震惊的睁圆。

黑蛇的唇线冷冽锋利，却没想到吻下来会如此温和热情。

魏澜连续忍了几个世界，又在绝望之后守着一点希望那么久，吻他就会控制不了自己抹杀他这件事，已经成了魏澜心底的魔障。

这魔障终于在此时如镜般碎裂，消弭殆尽，魏澜抓着“师尊”的衣襟，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涂山霁夜震惊之下，竟然没有反抗，他脑中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和情绪。

他看见了自己和一个少年一身红衣结发的样子，看见了一个少年背着自己慢慢走过月河星海的样子，看见了濒死的少年，绝望的少年，最后……少年越过时空裂隙陡然变成了——黑蛇！

“嗯……”狐妖青年难受的推着黑蛇的胸膛，感觉窒息。

“……”魏澜不得不放开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第一次接吻不会死，你居然差点因为窒息背过气去。”

饶是涂山霁夜对世界的秘辛一无所知，也感觉到蹊跷了。

“你不是守了霁月近万年，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狐妖青年用力抹了抹嘴，像是能擦掉方才那个吻似的。

“我不过是顺应本心，”魏澜耐心的给他解释，“钟夜云不完整，我原以为不需要在意你，但现在似乎……”

“我做不到，我就是很在乎你，甚至超过了钟夜云，”黑蛇非常无赖的耸肩，“但我想，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涂山霁夜感觉自己每个字都听懂，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不明白！？

这家伙，是在跟自己表白！？

“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涂山霁夜摇着头后退。

“说了你不许喜欢钟夜云，”魏澜不赞同的说，但此时的语气与第一次大相径庭，温和的过分。

黑蛇勾唇一笑，冷峻的脸此时像冬日暖阳，“钟夜云是你的，但你只能喜欢我。”

魏澜拉着师尊样貌的狐妖青年，脚步一转，便出现在炎狱山地心。

炽热的岩浆湖面冒着巨大的赤红浆泡，翻滚破裂溅出浓稠的岩浆，浇在石头上滋滋作响。

“别怕，”魏澜将狐妖青年护在怀里，整个人腾跃而起，轻松的来到湖心炎火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