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铠在一户猪棚边找到了玄策。玄策撅臀翘尾,半个身子折在猪栏里边儿,铠上前拎着后衣领把人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没摸明白呢,好像只有五胎没有八胎。”
玄策对着铠一顿猫猫拳。铠不理会,把他带回观里,从那堆祈愿的纸里翻出几张墨迹较新的,塞到玄策手里,说:“去做这些。”
『有巨石自山中滚落,压住了东边泉口,虽凿数日,成效甚微,那边住的几户人家用水困难,望白虎神君相助。』
『犬子为老朽入山寻药,至今未归,若是山神有意留之,恳请书信告知。』
『又过一年春季,春芽长势喜人,但求秋有所收,求神君保佑。』
……
“这简单。”说完玄策欲闪身而去。
“不要亲自露面……”铠嘴还没闭上,一阵风卷了尘土直扑他脸上,他咳咳两句,回到西神居所。
不出一个时辰,铠听见玄策千里传音问他在哪,他呵欠连天回答完,人已至跟前。
“如何。”铠单手撑头倚在石边。
玄策就等他问,满腔自豪,滔滔不绝。玄策先去山里找了那老头的儿子,尸体已经被野兽吃得差不多了,在衣服里翻出了钥匙玉佩什么鸡零狗碎的,全给拴断臂上,扔进山涧,又回村里,引了道雷把那块大石头劈得稀巴烂,泉眼也被他打得更大了,里面水咕噜咕噜直往外涌,东边旱了几天的农田都顺势浇了,涌个把时辰那只断臂就会被村民发现了。
玄策还准备继续说,铠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抬手示意他停下。
“全都完成了?”
“没有,有个求秋收的,现在还不是秋天,还有个我看不懂。”玄策从袖口里摸出两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左右看看,递给铠其中一张。
『神女已送往县里,望神君亲之重之。』
活人祭祀的把戏。
铠拇指划过纸张,青焰将之吞没。
玄策在一旁小声责怪他为何胡乱烧人东西,又问到底何事,当如何解决。
“是给你娶妻,想去见见吗?”
玄策不懂,但大为震撼,正欲应答下,头顶下起小雨。
远吗?他问。
铠不答。
好看吗?他又问。
去了就知道了。铠说。
他又抬头看天,说,还是等明天吧。
铠起身,进了室内躲雨,把地图扔给他,命其往附近几个村子探看。玄策接了地图,手指搅着皮革卷边,犹犹豫豫问:“晚上你还在这儿吗?”
铠轻笑了声点头,抬眼看见玄策两颊飞红,撇开头快步走掉,竟也觉得有几分顺眼。
因为白日里忽然浮现的一些记忆片段,铠有些阴郁,又下着黏糊的雨,那雨声不大不小一直持续着,没有变化,像空气一直在那,或是一切本该如此。
铠讨厌一切“本该如此”,但他从不反抗。窗虚掩着,飘雨进来,沾湿他的头发,他也疲于挪动。
玄策长记性了,回来得早。天光还没没尽,他俩就纠缠在了一起。铠一面剥他紧贴皮肤的湿衣服一面说,下次可以凝个小结界挡雨。玄策的手也扯着铠的衣物,散开发绳的时候摸到一片水渍。
你干嘛不挡雨。玄策语气有些冲,却又十分小声,像埋怨铠一样。他总喜欢和铠对着,可能是因为铠对他不怎么好,又或者没有原因。
毕竟他做事总不需要原因。想做便做了。
想咬就咬了。
铠肩膀上印了两个坑,血还没流出,伤口便愈合。今晚的铠没有脾气,和雨一样寂静。玄策感到不安,不停地找
他说话,话总是说不完整的,吐出一两个字,就会断开。
词句断开,呼吸断开,意识也断开。
一切又归于平静。铠一直心不在焉,只是草草了事后开始发呆,怀里抱着人也忘了松开。玄策的嘴不知疲倦,一直叭叭叭朝他发问。
朱雀不是鸟类吗,哥哥头上为什么有狼耳朵。
其实附近其他几个村子也有供白虎神的,只不过他们都是在家里挂一副画像,辟邪用的好像。
有人让我变个媳妇儿给他。我把我那个老婆给他,怎么样?
渐渐的,铠五感放空,眼前只剩一些模糊的色块。红的,白的,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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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是血,白的是绫,肉色的是赤条条的人。那些宁死不屈、深信自己的君王是被叛党逼迫致死的忠臣,全部被罗列成战利品挂在了城门外。自此,百里氏皇族的故事在史书上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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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铠,你今日是不是不大欢喜。”玄策在他怀里拱了拱,正对着看他,眼里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害怕。挪动姿势让他松垮在肩上的毯子滑落,身上的痕迹已经消退了许多。
“铠,你怎么了?”玄策轻轻握住铠的手腕,不明白其动作的深意,“疼,别这样,你弄疼我了铠,铠,你到底怎么了。”
玄策小腹的皮肤被铠揉红了,那消失的纹路又渐渐浮现出来。他抱着玄策听了一夜的雨,玄策大概以为他睡了,期间小心爬开喝了口水,又轻轻缩回铠的怀里,把毯子也轻轻裹住铠的手臂,才安心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