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确不是个宦官,底下那东西,任明月想,一手也握不住。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街上,圆月高悬,照得糖人晶莹剔透。
又走过卖糖葫芦的,任明月牵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哥哥~能不能把这个都带回去。”
夏熙楼眉心微动,微微点头。后头自有人给他付钱和拿着,任明月偏要自己拿,夏熙楼把自己手里的糖人给他,自己接过了糖葫芦架。
他耳边突然传来风声,下意识把任明月护在怀里一转,一支冷箭破空飞来,直直扎到了糖葫芦架子上。
事情发生突然,除了明面带的侍卫,暗卫们也纷纷现身。小皇帝被他护在怀里,只稍受了惊,还指指地上,“糖人掉了。”
周边的小摊在打斗中被纷纷推倒,民众纷乱逃开。
“下次再吃。”夏熙楼道。他看了一眼周围,贼子的人数几乎与侍卫持平,正在缠斗。
“糖葫芦还要不要。”
任明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先送陛下回宫。”
平安回宫之后,小皇帝先去沐浴,夏熙楼在偏殿里召见心腹。他们这次出宫还算保密,竟还是走漏了风声。还好这次出宫,冥冥之中他并未掉以轻心,带足了人手。
他的眼光落在紫檀桌上一尊青玉摆件,低声道:“先查自己手底下的,再查养心殿和齐王府,这段时间护卫巡查加派人手,一刻也不能停。”
糖葫芦架就摆在床头,夏熙楼进寝殿的时候,小皇帝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朝他张开手,“哥哥抱。”
他把小皇帝抱到床榻上,两个人一同躺下,小皇帝侧身对着他,想了想说:“其月哥……齐王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他没有问题,就不怕查。”夏熙楼问他,“对吗?”
“嗯。”
半夜里夏熙楼突然觉得怀里的小皇帝热得像块炭,急召了值守的太医来,任明月却一直退不下热。罢了早朝,夏熙楼一边看奏折一边守着,小皇帝高热了几天,再醒来已经仿佛变了个人。
他站在殿外听太医禀报,只听清一句,“恐怕皇上要退位让贤了。”
夏熙楼不复从前的冷静,几乎是吼道:“给我治!”
他掐着太医的脖子,自己却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任明月正跨坐在他腰上,手刚刚从他脸上拿开。
“督公在梦里喊我的名字。”任明月狡黠地笑,“说,明月不怕。”
夏熙楼这才惊觉,变成傻子的小皇帝只是个梦,眼前这个还在说:“直呼皇帝名讳是大不敬。”
“更大不敬的也做过了。”
夏熙楼把他拉下来,任明月顺势趴在他身上,问他,“督公到底做了什么梦?”
“梦到陛下受惊后高热不退,成了傻子,做不成皇帝了。”
“我怎么会如此胆小?”
任明月锤了他一把,又翻身坐起来。
大宫女就候在外间,喊了一声便进来,低垂着眉眼,似乎没看见夏熙楼正在龙床上。
“盈秀,去请太医。”任明月想了想,道,“就说朕今天身体不适,突发高热,不能上早朝了。”
“除非朕
叫人,否则一律不许进来。”
宫女领命退下,夏熙楼看着他,挑一挑眉,“突发高热?”
任明月抓着他的手引到后头,“这里是热的。”
他低声道:“只要督公记得帮我把……引出来就行,许你弄进去。”
“恭敬不如从命。”
夏熙楼第一次见到任明月,是在冷宫。老皇帝是推翻前朝的开国皇帝,将领出身,登基的时候业已过了不惑之年,后宫里人也不多,冷宫里自然更没有几个人。
冷宫西北角有个狗洞,但不大,一直也没人修补。夏熙楼有一日在院子里看书,就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小男孩出现在院子里,头发衣服还弄得乱糟糟的,大约就是从这个狗洞里钻进来的。
“哥哥。”他比夏熙楼矮许多,拉着他的衣袍下摆,“我想见我的母妃,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原来是皇子,纵观宫中,也只有九皇子是这个岁数,夏熙楼隐下自己眼里的情绪,耐心问道:“你的母妃叫什么?”
“她叫……”九皇子竭力想起,“佘嫔。”
“我…今天是她的生辰…母后不告诉我…”
夏熙楼眯着眼睛,他对皇帝的后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佘嫔是外族进献的宗室女。起初很是受宠了两年,一时风头无量,还生了九皇子。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被老皇帝厌弃,打入冷宫。
但皇帝是真宠爱自己这个老来子,即使生母已经入了冷宫,九皇子却送去皇后那里教养。皇后只有一位嫡长子,便是现今的太子。
一旁的小太监过来的时候,夏熙楼才想起自己并未着宫服,万一九皇子回去之后想起来,才是个麻烦。
他给小太监使了个颜色,小太监会意,假说带九皇子去看佘嫔,意图把他扔进后院的井里。
没想到九皇子挣脱了他的手,自己跑进了那一间房,夏熙楼施施然跟过去,没想到的是,佘嫔已经悬梁自尽了。
九皇子前头的哥哥们都比他年长,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哥哥们都已经长成。皇帝偏爱嫡长子,一登基便立为太子。但太子行事无度,当街纵马,在一次秋猎的时候为野兽所伤,伤势太重无力回天。皇后遭此打击,一病不起,后头便是众皇子夺嫡,死的死败的败,谁也没想到皇帝最后的一道圣旨,是立了有异族血统、一向不被看好的九皇子为太子。
任明月知道自己被立作太子的时候也成为了皇帝,那个时候他还没满十八岁,老皇帝给他留了四位辅政大臣,就这样把他推上了皇位。
登基那天是夏熙楼宣的旨,小皇帝身量还未长开,穿在龙袍里颇有两分稚嫩,他坐在床边晃着脚,抬头问:“我做皇帝了,督公高不高兴?”
“自然高兴。”
他顶着夏熙楼看,笑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督公。”
“嗯?”
“在冷宫,你领我去看的母妃,你那天穿了一身……”任明月又想了想,“小太监才会穿的衣服,不好看。”
夏熙楼的心被提起来又被按下,他道,“我以为陛下已经忘记了。”
“古人言,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他牵着夏熙楼的手,慢慢地脱下龙袍,殿内特意点的红烛爆出灯花。
十五月圆,花烛洞房。
彼时夏熙楼已在任明月身边一年多,情事后两个人相偎而眠。黑暗里,夏熙楼看不见,任明月用力闭了闭眼睛。
1:出自《子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