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天知道,他亏欠舅舅太多太多了,舅舅比他的命还重要
现如今,他却被自己拉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在皇权之下的阴暗中战战兢兢的度日,深受伤害。
“舅舅舅舅你怎么样了?!”秦霜微红的眼眶止不住颤抖着,双唇轻轻张开又无措地合上,眼底满是亏欠和自责。
“霜儿你、你没事就好”看到他的口型,裴玉寰弯起清秀的眉目,极力露出一个笑容,而后陡然倒在了地上。
“玉寰——!!”
看着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地的人,官涟漪整个人就如同一具被风干的石像,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玉寰为、为什么”他张了张口,像个闯下滔天大祸后迷惘又慌乱的孩子一样,紧盯着裴玉寰苍白的面容,颤声问道。
他怎么能伤了玉寰他都、都干了什么?!
官涟漪放开手里的刀,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猩红血液,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裴玉寰爬了过去。
“国舅玉寰、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他将对方抱进怀里,用沙哑到不成调的声音问着。
裴玉寰抿起沾满血迹的唇,有些哀伤地望着他:“官涟漪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本座我、”官涟漪用颤抖的手触摸着他的长发,瞳孔巨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初次见裴玉寰,是在阴雨天的太医院,那天他去取几味药材,刚走进殿门,就听里面有人咳喘不止,声音听上去极为痛苦。
“国舅爷这是着凉了,您呀为了夫人,这身子骨已经遭受重创,还在大半夜跑出来抓萤火虫这不是雪上加霜吗?”老太医沉声说着,又叹了叹气。
官涟漪悄然走近,就见一个披着青色氅衣,银发似雪的男人坐在桌前,轻笑着听老太医的埋怨。
“玲嫆喜欢萤火虫,我便想,趁清明前捉一点给她瞧瞧。”男人含笑回应道。
国舅爷对自家夫人情深义重,乃至夫人玲嫆死后,他近十年未沾酒色,对娶妻生子更是提都不提,每逢清明,他就像被抽走魂儿似的,说要给逝去的夫人捉萤火虫为了一个病弱女子,裴玉寰痴情至此,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官涟漪偏不信,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为一个死人做到这种地步?
国舅,多么完美又尊贵的称谓,普天之下,除了解天,没有人能如他一般高贵。
望着那道清俊的背影,官涟漪莫名的兴奋。
他不信裴玉寰的痴情,他要在他无暇的身体上留下裂痕,他要捣毁他的冰清玉洁,夺走他的贞烈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
先皇和先皇后相继驾崩,朝廷局面动荡,唯一的皇储解天被推到了风起云涌的内斗之中,他内心很清楚,若解
天想坐稳这个位子,就需要神坛的支持所以他仍在等,等国舅府的音讯。
当日正逢神坛祭奠,教众们在神坛上铺设好了红绸和贡品,天清云淡,整座神坛嫣红胜血,仿佛变成了新人成婚的圣地。
与此同时,官涟漪也等到了裴玉寰的信。
——只要你肯助天儿顺利即位,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那信上是这么说的。
他至今记得看到那儒雅秀美的字迹时,心中那种萌动、仿佛要喷薄而出的背德情愫。
他无法控制——
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神坛,一个疯狂的念头陡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要在这里,在天下苍生最敬畏的地方、在神祗前、在玲嫆的灵位前,彻彻底底的占有裴玉寰。
他开出的条件很简单:他要裴玉寰抱着玲嫆的灵位,单独到神坛去。
裴玉寰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公子,他心中隐隐猜到了官涟漪要做什么,即便知晓会受到伤害,他还是照做了。
起初他以为官涟漪只是一时兴起,玩弄凌辱了自己后,他就会腻的,但令裴玉寰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官涟漪对他开始了更变本加厉的折磨。
他堂而皇之地进了国舅府,夜夜留宿在自己的卧房,索求无度,几乎到了裴玉寰快承受不了的地步,所以最初他对官涟漪是又怕又厌的
直至解天登基的前一晚,意乱情迷中,男人抱着他,低声承诺:
“国舅放心从今往后,下官会护你和陛下周全,谁也不能忤逆你们分毫。”
近乎崩溃的裴玉寰信了,高潮来临的瞬间,他完全被官涟漪击破了心防,就此沦为了对方的禁脔。
“你是怎么说的?又是、又是怎么做的?”
此刻注视着那张冷白色的妖异面容,他只有绝望的颤声质问,才能遏止住心口那股猛烈的撕痛。
“你可以伤我、折磨我、侮辱我,甚至、甚至你在玲嫆的灵位前强迫我我都没有怨恨过你,可你为何要对天儿和霜儿动手?
“我已经开始恨你了、呃咳咳——!”
裴玉寰的话尚未说完,就满脸痛苦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玉寰!”
“舅舅!快、快把那个疯子给朕拖走!”听到舅舅一声声充满痛苦的问话,解天大感惊愕的同时,也猜测到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到官涟漪用阴毒的招数逼舅舅就范,他顿时心如刀割、怒不可遏,又厉声道:
“立刻把官涟漪这个妖人,给朕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
周围的士兵听得命令,纷纷冲上去围住官涟漪,要将国舅从恶徒手中救出来。
“不、不不要夺走玉寰,本座的玉寰谁都不准碰他——!!”
重伤下的官涟漪浑身是血、面目狼狈,神智混乱发狂的模样既可怖,又有一丝哀到骨血里的悲凉。
“官涟漪,你再不放手的话,他会死的——!”这时秦霜再次站起身,忍下自身伤口的痛楚,怒声向他斥责道。
“死?”
听见这个字,官涟漪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顿时不再继续发疯怒吼。
“不不、救救他,救救玉寰玉寰不能死!不能死!”他颤颤巍巍的重复着这句话,殷红的眼底竟有泪光在闪烁。
“快!把他给朕拿下——!”
看见他突然间有了半分松动,解天连忙沉声命令道,周遭的士兵亦不再犹豫,当即扑上前去将昏迷的国舅救了回来。
“玉寰”本座不放手的话,你就会死的
他早该明白的,裴玉寰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璞玉,他握的越紧,对方便越容易被摧毁、破碎
瘫坐在地上的官涟漪微微松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天青色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他一人跌落在这虚妄的神祗中,被阴云遮盖了影子。
看见舅舅被送往太医院救治,秦霜终于放下心来,微阖上凤眸,倒在了萧乾的身边。
“快救人——!救人呐——!”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大太监尖锐的叫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晴望的哭嚎声
在这些混乱的声音里,一切仿若六月的急雨,冲刷掉了满地的血恨,让旧日的尘埃落定。
秦霜再度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刚睁开眼的时候,他的头有点胀痛,竟半晌记不起昏迷前的事情。
“王爷!王爷醒了!王爷渴吗?饿吗?奴婢这就去御膳”
萧乾人在哪里?
听到小宫女的呼唤声,他的记忆才渐渐回笼,回过神来,秦霜飞快地掀开被褥起身,急声询问萧乾的下落。
“萧爷、
萧爷奴婢不知该怎么说,王爷还是到隔壁寝宫瞧瞧吧”小宫女捏着手里的白帕,有点为难的说道。
秦霜闻声后面色一沉,也来不及深问,便匆忙套上鞋靴往殿外跑去。
他刚走出宫殿大门,就听长廊上有一把熟稔的嗓音。
“孟太医,宋某不求您能让哥哥恢复清醒,只求您能在我们的人赶来前,治住他发疯伤人伤己”
这样平和中带点妩媚上扬的声线,除去渡关山的宋家祭酒,还能有哪一个?
“宋公子,这老夫当然明白,陛下已下了旨意,老夫自会全力以赴,只是萧爷这病症太怪了我、我实在是无从下手呐”
在偏殿忙乱了两天一夜的老太医顶着满脸疲色,摇头叹息道。
想到萧乾像只狼犬冲自己扑咬过来的情景,这位老人家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
听见他们的话,秦霜的脚步有些僵硬。
“宋军师”
“王爷您醒了”看见他,宋祭酒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他就下意识挡在偏殿门口,表情有点古怪。
“萧乾怎么了?”秦霜捏紧满是汗水的手掌,哑声问道。
“王爷哥哥他、”宋祭酒的声音顿了一下,勉强答道:“哥哥他休息了”
“让本王进去。”不等他说完,秦霜就沉着脸绕过他,径直走进偏殿。
“王爷!王爷——!”宋祭酒再想去拦,却已经拦他不住,只能在后面干着急:“哎呀!我的亲娘啊要让王爷瞧见哥哥变成那样这可怎么办?!孟太医你快去,请你们的陛下来!”
“是、是。”老太医立刻顶着汗颜,匆匆前去禀报于解天。
“你们为什么锁着他?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前脚刚走,寝宫里就响起了秦霜冷厉的怒斥声。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呐!就算给奴才们千百个胆子,咱们也万万不敢冒犯萧爷呐给萧爷上锁,是、是陛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