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萧乾的欺骗是将他活生生撕碎,那么此刻,他散落的血肉已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让他怎么相信,自己忍下屈辱,承受种种凌虐和血海深仇,换来的,竟是认贼作父多年的事实?
生无来路,死无归处为什么,
为何会这样?!他好不甘心,不甘心。
“老夫告诉你这些,不过是可怜你,想让你死的明白些罢了呃咳!!!”
“本王要杀了你——!”
正当秦裕肆意嘲讽之际,秦霜陡然发难,赤红着双眼冲上前,死死扼住他的喉咙,咬紧牙关颤声道。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父亲,方才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求求你,告诉我那些话是假的
我不是孽种,不是
他轻声问道,神色一阵狠厉,又一阵恍惚无助,像具被斩断成两半的人偶。
“咳呃!老夫不会动手,也、咳不会杀你”
在他的扼制下,秦裕的面色涨得发紫,他抖动着漆黑的眼窝,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有这样、咳呃!你才能和老夫,一起活在地狱里——”
他的话音刚落,秦霜的手掌一松,蓦然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水。
秦裕当即栽倒在地,捂住脖颈剧烈的咳喘起来。
“我要,杀了你”
秦霜强忍疼痛,拖着一身血衣,一步步冲他走过去。
“跟我走!”
就在他要伸出手时,隔空突然飞来一把匕首,隔开了他和秦裕的距离。
只看一个黑衣人把秦裕从地上拽起来,又迅速遮住面容,匆匆带走了他。
“谁!你是谁?!”秦裕从惊吓中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巷子外。
“没用的老东西!”红墨取下黑色的面巾,一脚踹倒了他,怒骂道:“本姑娘放你出去,是要你杀了那个贱人,你倒好,险些被他杀了。”
秦裕僵着身体坐在地上,不敢轻易反驳她,只叹息道:“他眼下已经彻底是一个废人了,杀、与不杀,又有何区别?”
看他这副颓丧的样子,红墨怒火中烧,她暗暗自衣袖里取出一只瓷瓶,冷声道:“本姑娘救你的时候,你可是发过誓,定会帮我铲除秦霜、永绝后患,如今你出尔反尔,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侧耳听着她阴鸷的话音,秦裕面色一变,不禁惧怕的后挪了挪身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红墨冷然一笑,俯身把瓷瓶中的药丸狠狠塞进他的嘴里:“当然是守住我们的秘密了。”
“唔咳咳——你、你给老夫吃、吃了什么?!”
秦裕大惊失色,他掐紧自己的喉咙,想要把那异物吐出来,却发现为时已晚。
红墨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脸厌弃地看着他,回应道:“放心,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哑药罢了。”
“什、什么唔咳咳嗬!嗬!!”
秦裕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刚要开口咒骂,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喉咙像一只残破的风箱,嗬嗬的响动着。
“嗬——嗬——”在毒药的作用下,他惊恐万状的挣扎几下,之后骤然倒地,昏了过去。
“老东西,眼下你对本姑娘来说,唯一的价值只剩下,助我在萧乾那里立功罢了”
红墨见状满意地拍了拍手,将他拖到无人的小巷,又转身走出去,对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的黄衣军急喊:“快来人——!快来人啊——摄政王秦霜在四王府!”
黄衣军听闻此言,立即将四王府包围的密不透风。
秦霜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他指尖上的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的掉在地上,僵站许久,他轻轻动了动手掌,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池塘旁边,凝望着水中的人影。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两个手掌已鲜血淋漓。
“好脏”秦霜轻蹙了蹙眉,当即把手伸进池水里。
暴雨刚歇,池子里的水冰寒彻骨,他却像平日里清洁洗手似的,一点点地擦去上面的血污。
萧乾看见他这么脏,恐怕只会更厌弃他
秦霜强忍刺痛,瞪大一双嫣红的凤目,从喉咙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只被撕裂双脚的鸟。
不知洗了多久,他蓦然停下动作,神情变得恍惚。
萧乾他、不会来了他恨你,对你恨之入骨,又怎么愿意见你?
他在心底轻声问自己,又惶然低下头去。
就算这样,我还是、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生离死别,他不是想不开,只是一腔的情愫还未熄灭,这让他如何甘心?怎能甘心?
一想到要就此忘了他,放弃他,秦霜便觉得心好似被人掏空了,孤零零的,只剩下一个洞。
这种疼比他自己颠沛流离、半生无依还
要来的心痛和无助。
“摄政王,摄政王在这里!快、快来人啊——”
这时,府外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霜抬头一望,便见黄衣军站在门外,手持弓弩正对着自己。
“摄政王,您莫要再负隅顽抗了,还是随属下回去吧!”
张雉手持佩剑站在最前方,用阴沉的语气道。
秦霜坐在池塘旁边,一身白衣晴朗如雪,周边是杀气腾腾的追兵,他却缓缓抬起伤残的手,轻抚着小腹,双唇微微颤抖。
萧乾,本王不怕死,可我不能死在这里,本王就算是死在大街上、死在山崖下,死在荒野岭腐烂消散只剩灰烬,都不会死在你这四王府!
既然心中有恨,那便连尸首都不要再相见。
这么想着,秦霜陡然提起力气,趁黄衣军不备,抬脚用力踢翻身旁的木桩,转身逃离了庭院。
“咳咳咳呃咳!该死!追!快放箭——”
那练武的木桩常年不动,上面沾满灰尘,轰然倒下来的瞬间,不仅砸伤了几名士兵,更让为首的张雉呛了满鼻子的灰,他整张脸顿时憋的通红,剧烈的咳喘起来。
“抓住他——”
黄衣军听见命令,纷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拉开弓箭直对着即将逃出府邸的秦霜。
一片混乱下,不知是谁先放了箭。
细密的箭雨横冲直撞,铺天盖地的飞向秦霜,锋利的箭刃闪烁着阴戾的寒光,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肩膀,这一瞬,众人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疾速的身影,隔空扑上前,为秦霜挡下那支致命的长箭。
“呜汪!”
听见这声尖锐的痛叫,秦霜的面色慕然惨白如纸,转过身去,萧二就在他眼前,像一张被撕碎的白纸,不断的坠落,狠狠地砸在冰凉的雨水里,溅起一地猩红的水花。
看着它渐渐灰暗的眼珠,秦霜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下萧二孱弱的喘息,在耳边一下又一下的回响。
不要不要
“萧二萧二,不要、不要”他颤着手抱住幼犬血红的身躯,双目仓惶地看向四周。
“救救它谁来救救它”
“呜嗷呜呜、”萧二虚弱地睁着眼,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了舔秦霜的手背。
霜霜不要哭、
霜霜要笑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那支箭几乎穿透了萧二整只前腿,血像泉涌般染红了秦霜的衣襟,它却仍抬起毛茸茸的脸,用疲惫的声音低叫,无声的安慰着他。
“不、不要,萧二,别死”
本王只剩下你了,别死
秦霜张开惨白的双唇,用嘶哑的声音哀叫着,神色几近崩溃。
求求你、求求你们谁来救救它,它还有呼吸它还在动
“该死的!哪里来的畜生,快把它拖走——!”
眼见抓捕被一只狗打断,张雉怒上心头,立即下令让人把秦霜和萧二分开。
“不,不要带走它”秦霜用消瘦的手死死护住奄奄一息的萧二,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