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宠他,哪怕大夏天热出一身汗,也不抱怨半句。
“傻小子真好。”看着他坚实的脊背,宋祭酒红着脸,爬上他的肩,接着眺望在山径上飞驰的马车:“我猜哥哥肯定把王爷带回来了,不然他买马车干嘛。”
听他这么说,唐莲奇怪道:“马车和王爷有啥、关系?”
“当然是王爷身体不适,所以哥哥才会赶马车回来啊。”宋祭酒的理所应当的回答他。
“啊?王爷为何会身体不适?”莫非是走之前生病了?唐莲懵懵的发问,更加疑惑了。
宋祭酒闻声后只得叹息,又伸出手去掐他的脸:“
你这个傻小子,但凡你有你师父半点本事,你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那个!”
唐莲被他掐的一痛,瞪大黝黑的眼眸反问:“那个?那个是哪个?”
“你”笨小子!
“咳咳——军师,我还在这儿呢。”
宋祭酒刚要闹着说他笨,站在他俩身边的戚默庵突然咳嗽两声,望天卑微的提醒道。
“啊好了好了,我们来赌钱就是了。”宋祭酒脸色通红,连忙问唐莲:“傻小子,你赌哪一边?”
唐莲用手托着他的双腿,皱眉道:“我赌王爷没回来,王爷的性格可犟了,师父恐怕一时半会儿招架不了。”
“好,买定离手,不许反悔。”宋祭酒立刻从怀里取出银两,眉飞色舞道。
凝视着他调皮的模样,唐莲笑了笑,也取出银子递给他。
“戚默庵你呢?你买哪一边?”宋祭酒攥紧手里的银钱,兴致冲冲道。
戚默庵长身而立,眉目间神态淡淡的,含着笑意:“在下和军师赌一样的。”
“聪明!”宋祭酒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来了来了——萧爷回来了!”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山寨的门被缓缓打开,一辆马车稳稳当当的驶进众人眼前。
“怎么都在这里等着?”看到排成一队的兄弟们,萧乾把马鞭扔给贺彰,抬头看了眼天色,严肃道:“这个时辰不是该在校场操练?爷不在的时候就偷懒,是想挨罚了?”
“嗐,俺们是见萧爷回来了,激动!激动!”贺彰笑呵呵应答他的话,给他递上手巾,两只眼睛一个劲的往车厢里瞅。
察觉到众人期待的眼神,萧乾用布巾擦过手,这才回头掀开车帘,沉声道:“已经到家了,还不出来?”
端坐在马车里的秦霜听到他的声音,脸忽然红了,他当日走的决绝,又撂下书信说狠话,要萧乾别去找他。
如今回到渡关山,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和羞窘,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的目光。
正当他踌躇之际,萧乾突然朝他伸出手,沉声道:“爷带你回家。”
秦霜心口一颤,抬眸对上他冷峻的脸庞,整颗心“扑通扑通”的泛起狂跳。
他自小孤独无依,未曾体会过家的温情,自从断了手脚变作废人,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会这样,像冰冷的工具一样存在于世,最后带着满身罪孽,埋入黄土。
可萧乾给了他一个家,渡关山是他的家。
注视着男人骨骼分明的手掌,秦霜低下头隐住鼻子里酸涩,再抬起头来,他浅浅的握住了萧乾的手,眉眼里有笑意。
温热的力道像火焰似的,几乎融化他的心脏。
“跟你回家。”
看到男人牵着秦霜走下马车,宋祭酒急忙轻拍唐莲的后背,示意他上前。
“是王爷——王爷果真回来了!”
瞥见他坐在唐莲肩上,萧乾深邃的眼里掠过一丝喜悦:“这小子,恢复的不错。”
“那是,还不是我照看的好。”宋祭酒得意的回应一句。
秦霜原本有些紧张,但走下马车,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后,他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兄弟们,迎人喽——!”这时贺彰忽然挥手,高喊了一声。
“迎萧爷和王爷回家——!”只见几个兄弟掀开寨子门头上的红布,齐声喊道。
秦霜仰头一瞧,门头上高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和彩线,轻盈喜庆,如新婚燕尔,明亮的颜色看得人心底发暖。
“这是”他有些惊讶。
“这是俺们特意给王爷举行的欢迎仪式,仪式!”贺彰连忙解说道。
宋祭酒听罢,躲在唐莲肩上偷笑,心说这哪里是欢迎仪式,分明是在迎亲。
秦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连忙红着脸松开勾住萧乾的手指。
“这车厢里怎的还有酒?”宋祭酒不知何时绕到了马车旁边,惊讶地捧住剩余的女儿红。
北梁近些年经济萧条,寻常人家连吃饭都困难,更别说是饮酒作乐了,只有大户人家在摆宴席时才会备好酒。
女儿红又是办红事用的,萧乾带这么多回寨干什么?
“哥哥你莫不是、打劫了吧?”宋祭酒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
虽说萧乾以悍匪的名声在渡关山一带屹立多年,但他从不亲自做打家劫舍的事,早年兄弟们挨饿时,他也立下规矩,只可劫富,不得祸害老百姓,并一直沿袭至今。
如今萧乾居然亲自劫财,虽说仅是几坛子酒,却仍令宋祭酒惊讶。
“是又如何?夫人不、咳咳,有人想喝,就劫了。”萧乾这几日叫夫人叫的顺口,此刻竟忘记改口,话说一半,当即掩饰了过去。
宋祭酒却抓住那俩字不放,追问道:“夫人?什么夫人?哪里的夫人?在哪儿呢?”
说话间,他掀开车帘,寻找着萧乾所说的夫人。
萧乾深沉的
双目扫过身旁的秦霜,看到他容颜绯红,他心念一动,哑声回宋祭酒道:“萧家夫人。”
听见他的话,秦霜的脸颊烫得厉害,心下一阵燥热慌乱。
为遮掩内心的羞意,他立刻转头问唐莲:“萧二、萧二近日可好?”
“啊?!”唐莲突然被问到,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着呢,又长胖了不少。”
“本王想萧二了,便先回房了。”秦霜避开萧乾饱含深意的眼神,丢下这句话后,就匆忙回了卧房。
“王爷这是怎么了?”唐莲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宋祭酒却从秦霜通红的耳根看出了端倪。
他悄悄凑近萧乾:“哥哥又欺负王爷了?欸,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萧乾哪里能告诉他这是爷偷看秦霜洗澡被树杈刮得,只沉下脸道:“祭酒,女儿红还堵不住你的嘴?”
宋祭酒连忙做闭嘴状。
见他变乖了,萧乾淡定地拂袖,抬脚往忠义殿走。
目送着他走远,宋祭酒和众人鼓起眉毛。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怪怪的呦”
晚夏的京都湿热异常,昏暗的小巷里,有座破败的小院,院子旁边有一堵墙,墙后立着棵木槿树,花开的正盛。
闻着一阵阵甜腻的花香,樊小虞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发呆。
他起初是不愿意认哥的,叫过的那两声解大哥,也是怕稳婆打骂,情急之下的反应。
可当解天用银两买来肘子、糖糕等一堆好吃的,又给稳婆请来大夫后,他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大哥也不错,至少稳婆不用挨饿受苦了
况且,解大哥样貌高大俊美,说话成熟内敛,看起来是个好人!樊小虞的脑袋瓜子很简单,他完全不想解天什么皇帝不皇帝的身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小殿下,他的心思很简单,有好吃的、高兴就行。
“呼终于能吃一顿饱饭啦。”他拍了拍肚皮,本来想听屋外的稳婆在和解大哥说什么,但终是抵挡不住翻涌的困意,抱着床褥睡了过去。
寂静的小院里,夜色的清辉为木槿树笼罩上一层朦胧,细嫩的绯色花瓣飘在枯井旁,似乎让死气沉沉的颜色活了过来。
解天负手站在井边,俯视着一只白蛾子在花瓣上起舞,他的心忽然有点空。
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幼弟的样子,甚至还会梦到母妃惨死前,那个弱小的孩子凄惨嚎哭的模样,这是他的牵挂,他最大的伤疤。
解天本以为,只要找到幼弟,他心上的伤口就会愈合了再没有任何噩梦能够叨扰他。
可真正面对樊小虞那双眼睛时,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掏走了,空洞洞的外翻着皮肉骨血,除了疼痛,没有其他知觉。
父皇、母妃天儿找到弟弟了你们的在天之灵,也该安歇了。
解天摊开手掌,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出神。
伏在花尖上的白蛾忽然飞到他手上,绕着他左右盘旋,像是用另一种方式,聆听着他的话。
“皇上,小殿下已经睡着了。”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稳婆苍老低哑的声音,打断了解天的思绪。
“是么,若是寻常人家认亲,定然激动的难以安眠,他倒好,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