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子开始步入正轨,闻昭在家里候审,魏湛青开始回研究所上班并处理后续事宜,那之后他们又谈了几次,闻昭没有改变说辞。
日子像回到了过去,两列互不干扰的列车分别在自己的轨道行驶,其中一辆停下了,另一辆不受影响。
这是当年结婚时候的共识,也是最理想的婚后状态,闻昭提醒自己,这满屋子的寂寥与魏湛青无关,只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队伍,失去了繁重的训练与危险的任务,处于一种奇妙的凝滞期才会有些不习惯,可习惯会慢慢养成,一切都会好起来。
何况渐渐,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魏湛青不知哪时哪刻开了眼,竟从他平静的表象中读出不寻常的意味。可能是严谨的生物学家在家里添置了信息素监测仪,闻昭每次从客厅、卧室、厨房、浴室的监测仪前路过都能看到指针不安的抖动。
机器不仅是精确的,也是诚实的,魏湛青也时常在仪器面前停下脚步,变化或许从那开始。
那天清早,闻昭例行到厨房准备早餐,竟看见桌上摆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果酱和黄油在左边,煎好的火腿和鸡蛋在右边,旁边附着一张便笺,上面是魏湛青清俊的笔迹:
【面包在烤箱里,已经烤脆了,拿出来裹黄油和果酱吃,冰箱里还有生菜和番茄,已经洗好切片,喜欢的话直接拿出来一起吃,牛奶记得喝,咖啡我收起来了,等你睡眠质量好一点再拿出来,勿寻。】
他果然在烤箱里发现烤的酥脆的面包片,表层还被细心地涂了蜜,散发着一股暖呼呼的甜香,他晕头转向地打开冰箱把洗好的番茄蔬菜拿出来,依便笺上的意思切好黄油涂上果酱,将火腿鸡蛋一层层叠上去。
早餐做好,咬下去第一口,他的茫然和滑嫩的蛋液一并从面包边缘挤出来——
很好吃,但,为什么?
闻昭解决了早饭,将剩余的蔬菜放回冰箱时发现中间夹层也有一张便笺:
【午饭给你做了龙利鱼番茄饭,吃的时候记得加热一下。】
他心里的微妙感愈发浓烈。
不是说魏湛青不体贴,只是苦于没有对象,闻昭曾观察过他和其他情人的相处,大抵就柔情似水足以形容,倘若娶一个oga,他们或许会恩爱得离不开对方。
可他偏偏被自己得手了,新婚后一年闻昭都没什么真实感,魏湛青居然真的答应他了——答应做一个alpha的配偶,而不是一个oga或者beta的丈夫。
帝国婚姻法有明显的的倾向性,除非事先拟好婚前协议,否则基本默认保护alpha,或者更高收入者的经济权益。当时他在军中如日中天,有点追求的人都不敢把他列为婚姻对象,军队的光环对其他行业的人只是阴影,实力不如闻昭的,结婚以后只能成为他的附庸。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闻昭在婚前协议上下了很多功夫,结果魏湛青当时看也没看,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他更在意闻昭承诺的互不干扰条约。
婚后五年聚少离多,在少少相聚的时光里基本是他暗费心思,魏湛青生性随和,方便食品或高级餐厅都能将就,家里甚少开火,偶尔宴请朋友也是他掌勺。所有人会觉得他们是两个默契的室友而非伴侣,何况无人的时候他们也大多沉默,毕竟涉密研究对上军事机密,两个人都没有太多话题可以聊。
闻昭也试图打破坚冰,可闲暇不是真的闲暇,总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打断话题,而魏湛青明显更喜欢蹲在家里的地下研究室而非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认真算起来这是十几年来闻昭第一个完全不被打扰的假期。
用完饭后他去了书房,里面添了许多新书,甚至有些稀有的纸质孤本,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看了一个小时的书他又去到健身房,路过饮水机时看见旁边放了抑制剂,照旧是魏湛青的便笺:
【如有不适立即停止运动,抑制剂一次吃两颗,还是没用的话去拿我在你房间床头抽屉里放的抑制栓,并立刻按下紧急联系按钮联系我。】
闻昭眼角发涩,拿起透明的药瓶摇了摇,想起抑制栓的样式,他跑到房间拉开抽屉,果然看见标着抑制栓的小盒子旁边又有一个黑盒子,打开的瞬间脸色五彩缤纷,魏湛青在这个盒子里写着:
【有需要的话自行取用,不用害羞。】
那是一盒子情趣玩具,a用o用都有,一些形状古怪的玩具上贴有详细的使用方法,注明它是刺激哪个敏感部位的。
理智让闻昭面色黑如锅底,但一股难言的暖热酥痒也悄悄袭上心头,并有往下腹蔓延的趋势。
他立马关上抽屉舒了口气,开始认真思考一切怪异的根由。
魏湛青没有变,变的是他——他的身体。
他以前并未在自己身上花费如此心思,足以证明身为alpha的闻昭没必要,可身为oga的闻昭突然就有了必要,不,摘除重合因素,是alpha没必要,oga有必要,他在体贴一个oga,就像他曾经体贴所有oga情
人一样。
他虽然不说,可是和所有人一样认为闻昭已经变成一个需要温柔呵护的对象,但和一般oga不同,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可以怀孕,所以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累赘。
闻昭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以他对诡诈人性的洞察,鲜少有人能长期爱护无法创造价值的废物,美貌也会衰老,何况他不觉得自己具备任何观赏性,虽然他知道魏湛青不一样,这人仅凭道德感就能庇佑他一辈子,可他真的有脸用道德要挟他和自己待一辈子吗?
闻昭沉沉地闭上眼,颓倒在床畔,以前他自信可以擎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战场,曾拥有的一切也在风雨中飘摇,那片天已经崩塌,他再没有什么能给魏湛青的了,不过枯耗他的同情,徒等有天怜悯变成厌恶罢了。
想到魏湛青的嫌恶,他在温暖的室内打了个寒颤——不,湛青不会。
可他也不必把细心浪费在自己身上,除非现在的自己有什么是他所需的。
闻昭静静看着天花板,手搭在小腹,慢慢逡巡向下,两腿间有个新生的花孔,是了,alpha变oga,多么稀罕的研究案例,那人的手指数次造访那里,他一定很好奇,一个人的身体究竟是怎样兼容两种性征并达到微妙平衡的。
一个稀有并现成的研究对象,这是他的价值——这个令人窒息的想法却让他缓缓平静下来,他有了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和以前一样。
————————
魏湛青在办公室里沉思。
他面前摆着一份帝国婚姻法,里面明确做了oga婚前婚后所有财产属于结婚伴侣的规定,附有一些例外情况的说明,相应的里面也规定了oga的伴侣必须给予oga很好的赡养,并尊重和保护oga的身心健康,被o性保护协会判定伤害oga的alpha和beta将受到严厉处罚,并适用离婚法中的特殊条例。
但这也不能改变法律中的歧视性,可该法在近一个世纪中逐步被人接受,包括oga本身,因为法律也给部分oga留了另一条通道——不婚,或者在婚姻中取得绝对经济优势。
然而或许是受激素影响,又或许是特殊性别保护法的完善,越来越少oga选择参与社会竞争,一到法定结婚年龄便结婚的oga越来越多。
这使得学界对oga的关注减少,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人人都幸福美满,少数纠纷也能得到快速妥当的解决,如果不是闻昭的事情让李俭如此迫切地要求他离婚,他都不会把婚姻法搬出来研读。
百年来从没有oga像闻昭一样拥有如此规模的财富,当然他也并非天生的oga,可为了利益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已经超出了魏湛青的接受能力。
“想什么呢?我敲门听见了吗?”副所长安茬推门进来,将一摞文件甩在他桌上,上面鲜红的“机密”两字映入眼帘。
“常规调查怎么就机密了。”魏湛青瞄他一眼,打开文件问:“调查过程中第三舰队反应如何?”
“异常配合。”安茬扫开他桌上的杂物,把屁股往桌面一摁,斜眼瞅着魏湛青:“我看过了,没有问题。”
“你看过了还给我贴封条,纸很便宜?”魏湛青嗤了一声,翻着第三舰队的物证资料与成员的口供笔录,确实没有问题,和意料中一样。
“你想怎么办?”安茬问:“我们没有权限去调查第二舰队,李俭那条线查不下去。”
“你有没有觉得我国的婚姻法很过分?”魏湛青点头后问。
安茬瞄着那封面的白皮:“不知道啊,没结婚,不学法,没看过。”
“它规定oga所有财产归他伴侣所有。”魏湛青拧着眉道。
安茬沉吟着:“那他伴侣要干嘛?”
“赡养,并尊重爱护oga身心健康。”
安茬了然:“相当于oga交一份终身保护费给伴侣换取庇护”
“没错。”魏湛青一挑眉:“差不多这个意思。”
“你情我愿吧,你觉得不公平,但也没听人出来闹啊,oga这种生物”安茬见他眼神不对,忙举起手:“不是,我不是歧视,但生理条件就是会影响他们正常工作。”
“明儿你打包从我的研究所滚蛋,亏你还是学生物的,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抑制剂吗?”魏湛青没好气地踹他一脚。
“身体抑制剂好使,但心理抑制剂在哪呢?”安茬把他的脚踹回去:“你可没权开除我,得打报告,咱这是国家全资的,不是你的一言堂。”
魏湛青沉默了,他接触的oga数量不够多,但接触的那几个就没听说有愿意出来工作的,没准是他在这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不说感谢,可能还要怨恨他。
“你操这个心干嘛,人家真有需求,保护协会会说话,犯得着你一个搞生物的跨界去搞社会科学?”安茬踢了踢他脚跟:
“还是说你不是觉得不公平,而是觉得‘不公平’可以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