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沈医生吗,护士站这边有病人家属找您。”
护士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年轻人,心里有些疑惑。病人住院的时候,从来没见他来过,怎么这时突然自称是病人家属?而且,还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
她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您好,病人出院之后,可以拿身份证去病案室复印病历,我们科室这边暂时不提供。”
池昊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没事,我不看病历了,我就在这儿等沈大夫来。”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沈晖刚换好衣服。挂了护士的电话,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完全没想到这时候会有哪个已出院的病人家属来找。他匆匆整理了一下,快步来到护士站,那人一转身,看清楚他的脸,沈晖便愣住了。
“池昊,你”沈晖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如果是想问关于你哥的事情,我无可奉告。在电话里,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等一下!”在沈晖转身之际,池昊猛的拉住了他,神情有些严肃,又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沈晖,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他四处看了看,又继续补充道:“这里人多,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说吧。”
两人来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茶馆,开了一个包厢。坐定之后,池昊给沈晖砌了杯茶,苦笑了一下。
“他也瞒我,你也瞒我”他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绿釉茶杯,落了两滴泪,“如果有一天我哥死了,难道我要做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吗?”
沈晖心里一震,神色微微变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他顿了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想多了。”
见他还是不肯说,池昊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的神色有些凄然,微微笑了一下。沈晖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池昊这副惨笑的样子,其实和池早很像——明明,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并不相似。
池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好像在心里酝酿着什么事。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快速抹了一把眼泪,正视着沈晖的目光道:“沈医生,我给你讲一些,关于我哥的故事吧。”
“我哥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遇到难事了,受到委屈了,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扛,并不肯告诉别人。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去世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爸妈到底是怎么离世的。每次一问,哥就很伤心,时间长了,我也不敢再问了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街边有很多小摊,其中有一家在卖花花绿绿的棉花糖,围了好多人。那时候,我还从没吃过棉花糖,家里也从来没买过。我觉得很新鲜,就买了两个回家,想分一个给哥哥。
谁知道,哥一见了棉花糖,就跟疯了似的,抢过来扔到垃圾桶里,哭得满脸是泪。后来他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即使隔着厚厚一堵门,我都能听见里面撕心裂心的哭声”
说到这里,池昊已经哽咽了起来,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泪水又要掉下来。沈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池昊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
“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哥的日记本,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棉花糖
我好想抱抱他,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也没有埋怨过他;爸妈在天堂,也不会怨恨他的,他不需要那么自责可是我开不了口,我不敢提起这件事,我怕勾起不好的回忆,让他更伤心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我哥开始经常回来得很晚,每次都吐得撕心裂肺。我问他,他只说自己在外面做酒水销售,喝酒是很正常的事。一直到后来,被我撞见几次陌生男人出入我家,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对劲儿”
池昊红了
眼眶,两行泪水沿着面庞滑落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晖,哽咽着说道:
“沈晖,你看,我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很擅长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他就喜欢瞒着别人,什么都不肯说,一个人默默抗
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我知道,他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所以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只可惜,我发现太晚,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哥去夜场卖身陪笑”
说到最后,池昊已经是泣不成声。沈晖的面上有些动容,他从来没想过——池早精心瞒了一辈子的秘密,原来,池昊早就知道了。
“沈大夫,你是医生,医者仁心,一定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病人死掉,对不对?”池昊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猛的抓住了沈晖的手,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沈医生,我想,我哥一定是病得很重了。我之前见他吐过,但从来没见他吐过血。一想起他吐出的那几簇血丝,我心里就莫名慌张,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上气。沈晖,求你了,告诉我吧——
我哥每次瞒着我,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这次,我真的非常不安,如果我哥就这样出事了,而我一无所知,我会懊悔终身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我哥一个亲人了,他就是我的全部;沈晖,我真的不能失去他,至少,我不能束手无策,毫无作为地直到最后”
池昊说罢,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他的手心出了细密的冷汗,心脏砰砰直跳,为即将可能听到的噩耗而微微颤抖着。
沈晖的心里百感交集,一开口,发现自己竟也有些哽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顿了片刻,下定决心般说道:
“池昊,我只说一遍,并且,我能保证,我接下来说的,绝无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