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才今日身着一件绘着云卷纹的大红色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银丝蛛纹带,脚蹬一双健绒厚底鞋,一身气派喜服,衬得其眉眼精神,身量高挺。
他站在离余知简这桌不远的地方,手执一杯家酿清酒,眉眼微弯,面上带着喜色。
“这马少爷可真是气派,瞧那一身,马家这次可下了血本。”那人也被那边的热闹引去,语带艳羡地说道。
余知简不置可否,他往那边扫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庆儿?”
余知庆回过神,手上一个不稳,咣当一声脆响,竹筷掉在地上。
他呼吸一滞,口中连道无事,立马弯下身把筷子捡起。
“先使我的吧,我再去寻双干净的。”余知简准备伸手去拿对方的筷子。
“庆儿。”余知简一顿,哭笑不得的唤了声,
“啊?”余知庆又是一怔,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张了张口,急急把筷子从嘴里拿出。他居然一时走神,把方才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后又下意识地含在嘴里。
余知庆吐了吐舌头,为自己的举动稀罕的燥了脸。
余知简无奈地把筷子从对方手里抽走,他不禁笑了笑“怎么了这是?这般憨呆?”
余知庆面做懊恼状的随口搪塞过去,“还没见过新郎官呢,一时看傻了过去。”
余知简未做多想,附和道,“这村长家结亲就是比旁人来的气派些,那马少爷确实一身阔气。”
余知庆确实看傻了,不过此傻非彼傻,他的脑子里现在在跟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情绪做着拉扯。
,妈的,谁能想到马少爷居然就是奸污原主的那人。他也算害死原主的间接凶手了,不,四舍五入,就是直接凶手。但反过来说,这马家的马少爷,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余知庆扯扯嘴角,但心头又突然一悸。原主那不甘,愤怒,又带点恐惧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余知庆用新筷子在碗底戳来戳去,在心里与那股影响情绪的力量较着劲儿,暗中咬牙,,这真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是怪这怨念太过于深重了么,连身体都残存了些。,
“庆儿只盯着碗里瞧甚?快夹点儿菜吃。”余知简一直分了丝心神放在余知庆身上,见他愣愣地只顾低头与面前的空碗较着劲儿,心头微微疑惑。
余知庆身子一顿,像是动作按了暂停,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着余知简甜甜一笑,“我吃饱了呀!”
“只吃这点就饱了,那怎么成?”余知简摇摇头,随后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式,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催促道,“快再吃点!”
余知庆也不推辞,笑嘻嘻地乖巧应了声,正待低头食用时,头微微一偏,与敬完一桌酒的那新郎官直直打了个照面。
对方先是一愣,不过下一秒脸色却是一变,眼神闪烁不定,但转而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慢慢变大,瞧着倒是更喜悦了点儿。新郎官脚步一顿,改变了方向,大
踏步地朝余知简这桌走来。
方才那一瞬短而又短的对视,是余知庆先行错开了视线,他身体比脑子快的一抖,刻骨的残念害的他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嘴里嚼着的青菜仿佛登时失了味道。他恼恨这身子的不争气,脑中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他倒是不怕对方等会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胡乱说些什么,自己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多言一句,倒不是不敢,而是嫌麻烦,况且,自己又不是原主那被人操了就心灰意冷,要死要活的性子,他不但没什么想法,甚至还嫌弃对方技术差的要死,好好的一场快活事,愣是被折腾的像是被狗咬了一口,咬的还是菊花!
余知庆挪了挪屁股,不由带入了当时原主惨烈的心境。反抗不了,不如享受,这八字箴言,为何原主却参不透呢?
他在脑中胡思乱想,实际上只过去了短短不到几秒。
“这位是简兄吧?今在下大喜,某敬你一杯!”马俊才满面含笑,斟了满满一杯,他手托杯底,举酒平视,爽朗一笑,与早早站起的余知简示意性地点点头,随即一饮而尽。
余知简嘴上连道恭喜,同样也一口饮尽,杯口朝下,以示尊敬。
“好,爽快!”他大叫一声,随后视线自然一偏,话锋一转。
“旁边这位是?”马俊才佯装不识的样子,目光不偏不倚精准地落在一旁摸鱼的余知庆身上。
“这是我小弟,余知庆。”
“这位余小弟往日不曾见过呢,今日难得在此一见,长的真是一表人才,简兄好福气!”马骏才立马赞不绝口道。
余知简这厚脸皮的竟然毫不谦虚的全都笑纳了下来,脸上还露出颇为自豪的神色,把对方那七分客气三分真心的夸赞当作了十成真,好似夸的不是余知庆而是他一样。
余知庆瞧着那副与有荣焉的憨样,不禁咧了咧嘴。
“既然如此难得一见,刚巧趁着在下大喜的日子,某一定要敬余弟一杯!”马骏才满面红光,像是欣喜已极。
“庆儿年岁尚小,况且身子体弱。还是我代为”
“诶!瞧简兄这话说的,某今日大喜,莫非要扫了兴致?况且此酒甚清,如此推却,也没甚意思。”马骏才当即打断,他脸上带笑,状似开着玩笑调侃着,实则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几句话把余知简摆在台面上,弄得其上下不得。
余知简可不管那么多,他正待再言相拒。余知庆猛地起身,一把接过余知简刚刚斟满的酒杯,利落地道一句,“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随即脖子一仰,手腕一弯,一饮而尽。
余知简不及阻拦,余知庆就已倾了倾酒杯,杯中见底。
马骏才见了,连道三个好字,随即说道,“余弟这般洒脱爽快,又是如此年青才俊,在下真是一见如故,今日怎么着都要好好款待!这席面上的酒怎么可行?”他话音一落就转头对旁边提带酒壶的人道,“快去将我珍藏多年的好酒拿来!”
余知简一听,很是着急,他正待开口,余知庆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哥哥,不妨事的,几杯酒而已。”
余知简转头仔细地盯着对方的脸瞧,发现并无大碍,转念想到弟弟身子近日是好了很多,何况土家酿制的酒本来也不甚浓烈,既然弟弟乐意喝个一两杯,或许也没甚大事。
余知庆算是看出来了,那马骏才就是纯粹过来找茬的,嘴上一口一个余弟叫的亲热,实则是寻个由头让他们难堪的下不来台,想尽办法来膈应人,或许抱着些试探的念头,不过余知庆也不甚在意是了,料对方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做出些别的事来,区区几杯酒的事么,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是若原主在场的话,那又是另一副情形了,照他那敏感软弱的性子,被刺激的疯魔倒有可能,不过不巧的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对原主那遭遇没有丝毫共情的他,自然也就做不来什么过激反应。
但抛开那些不谈,单看对方这衣冠楚楚,一脸假惺惺的样子,他就有种想把手中酒泼到他狗脸上的冲动。虽然没有共情,但想到若真是原主坐在这里,看到那奸污自己的人当作无事发生,甚至谎称不识,言笑晏晏过来敬酒的样子,那原主在此期间内心会是怎样一番波动。余知庆稍微细想,心底都不由泛上一丝冷意。
这人,还真t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