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话。
另一个真话是,阿加雷斯是千真万确的天才,天才往往极富创造力与行动力,他只要想到,就会立刻制定计划,再付诸行动,缜密的思维让他很少失败。这次也不例外。
阿加雷斯做足了准备:首先,他收起了那件金色的毛衣,把它藏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后,他合理运用了他最熟练知识的一部分,在他疯狂地了解杰西之后,采用特殊的材料,建造了一座能关住杰西的小房子,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因为杰西是神,他不敢大意,幸好他是个科学家;最后,他对手下的研究人员和军队和上司说谎,称杰西掌握了一项秘密技术……他必须把他留下来。如果他们不能帮助他,至少不要妨碍他。
然后一切像他想的那样——杰西怎么会怀疑他呢?——他成功了。
他把神明关进了地牢里。
这个世界上没任何一件事可以被永远隐瞒,在阿加雷斯不知道的地方,战争的阴云开始在大陆蔓延,人们互相说:阿加雷斯疯了。
对杰西来说,也确实如此,阿加雷斯怎么突然变了样子,把他锁了起来。他再也不能变成小羊了。他不能回到梦里。更不能离开。他本体的触手变得干瘪无力。他成为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的……孱弱的神明。可他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阿加雷斯曾跪坐在地上对他忏悔,倾听忏悔似乎是杰西的本职。那个时候杰西已经不对他说话了。虽然他依然以为阿加雷斯很快就会变好,把他放出去,他们重归于好。杰西的本体很大,他曾经很长时间在宇宙里游荡,伸出触手,会遇到的最危险的事情不过是触手被黑洞缠住,他从来没有被关在这么小一个地方过!
阿加雷斯说:您厌弃我了吗,我的神明?你一定觉得……我背叛了你,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这样想,也并不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需要你每时每刻陪伴在我身边,如果有一秒我看不见,我就嫉妒得发疯。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人类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快了,可我也知道,一分钟和一天,对你来说没有分别。也许等你回来……我已经死了,你把我忘掉,投入新的生活。这是有可能的。我却不能接受。
他低下头捂住眼睛,阿加雷斯年轻时极其要脸,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流泪,他缓了一会没有缓过来,转身离开了。
后来他们再次相见,阿加雷斯体面许多,他对杰西说,等到我死……不会多久的,我就放你走。这证明他也不真正理解杰西,杰西并不讨厌他,杰西讨厌被关起来。
另一个有趣的地方在于,这个年轻的阿加雷斯一语成谶,他真的没能活多久。
在杰西的视角里,阿加雷斯虽然把自己关住,很过分,但他很少来看自己!更是十分过分!但是站在阿加雷斯人
类的视角,他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走下坡路。
他不得不浪费许多时间,不做他喜欢的物理,也不能见他的杰西,而是开会以及应付上司以及干许多在他看来没什么差别也没什么意义的事。
世界发生了许多他意想不到……也不甚理解的变化。整个大陆陷入战火的阴云,不停地有人死掉或者有国家灭亡,民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另一部分问题在他的工作中体现出来,刚开始,他把文件摔到地上,怒骂说:这些东西!你们竟然把精力用在这种事情上!但是后来他在母校的讲台上被狂热的学生举手抗议,沉默中,他被轰下了台。
他去见杰西,杰西拒绝与他讲话。但是杰西非常心软,这是另一方面。阿加雷斯当着杰西的面为自己做扩张,润滑剂流了他满手,他摸索着自己的敏感点,不要那么紧张,不要那么紧,然后他掏出一只透明的假阴茎,巨大的龟头对准往自己里面塞。他不熟练,塞了半天也没塞进去,但是已经可以可见被透明的头部撑开的,柔软的直肠的颜色,流着黏糊糊的润滑液。可能出于焦急,可能是天才的自尊心,阿加雷斯竟然哭了出来。杰西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阿加雷斯一边用湿漉漉的手去摸杰西,一边掩饰地、用也不太干净的另一只手低头抹自己的眼睛。然而只轻轻一碰,杰西下面那个东西便对着他勃起。看杰西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他为什么哭呀?可我……我不是在跟他生气吗,怎么还想跟他做啊?
阿加雷斯抬起头又笑了,他说:人类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他们很含蓄地做完,因为此地没有热水,阿加雷斯设计时认为杰西不需要热水,通管道会增加他的神明逃跑的风险。所以所有东西装在阿加雷斯肚子里,他讨厌用什么东西堵着的感觉,只能靠意志力收紧。杰西不对他说话,但阿加雷斯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说,我不能失去你,可我不能失去你……杰西也没有推开他。
终于有一天,阿加雷斯的敌人们再也无法忍受他了。
虽然他们党同伐异的标准异常严格,而阿加雷斯此人,虽然才华是真的,道德也不错,脸也很英俊,这些都太碍眼了,而且他有一个巨大的污点无法忽视,当时的放纵现在将杀死他——他是一个不加掩饰的同性恋,还有一个众所周知被他囚禁起来的哑巴情人。
假如他们能抓个人赃并获,在法庭上指控他非法囚禁,或者,更幸运的是,撞见他们在做什么恶心的事,那岂不是很好?
……士兵闯进来的时候,阿加雷斯正在准备去看杰西的路上。他犹豫了太久,导致士兵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钥匙,控制住了他本人,阿加雷斯被两个强壮的士兵一左一右束缚住,动弹不得,他首先破口大骂,然后,很快,竟然——他反应过来。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谁会听他的呢?
很快,士兵找到了门又试对了钥匙,杰西听见声音,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是阿加雷斯来了。这座房子不止一重保护,钥匙只能打开第一层,仅凭武力他不可能从这里出去的,接下来……嗯?不是阿加雷斯?
粗暴的士兵并不会阿加雷斯亲手建造的囚牢的正确使用步骤,对于他们来说杰西简直像一阵风一样溜了出去,谁也追不上他。阿加雷斯将一本厚厚的《圣经》掏空,放入他神圣的金色毛衣,日常携带,喜爱阿谀的人们围在他身边称赞他虔诚,他确实多么虔诚啊!
杰西立刻就找到了,他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他只觉得很好找到,这次我可不能再被阿加雷斯捉到了。他变成一只金色的小羊,搜查的士兵十分惊讶这里怎么有一本破碎的书和散落的衣物,一只小羊蹦蹦跳跳从他们脚边溜走了。建筑封闭,出去的路只有一条,杰西极短暂地路过了一下阿加雷斯,太快了,所有人中只有阿加雷斯注意到了,他大声喊他的神的名字:杰西——!杰西——!!我——身边的士兵嫌他吵闹,粗暴地把他的嘴堵住了。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据说被囚禁的金发男人。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总之,来都来了,阿加雷斯是个同性恋这件事确凿无疑,就算他不是,大家也有别的方法让他去死。他被带走接受审判,他精神不正常,他以为自己囚禁了一个男人,其实根本不存在。阿加雷斯听见这件事之后沉默了。过了很久,那么,他嗓音干哑,你们有没有见到我的羊?
有人说见到了,金色的,很少见,多看了一眼,但是当时太乱了,跑丢了也没什么吧。
阿加雷斯终于不得不相信:他过早得到了一切,历史书上的名字,众人的赞美与优待,特权,爱,甚至神明的宠幸——然而,现在,他习以为常之后,终于,他又全都失去了。杰西一旦得到自由,当然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
阿加雷斯这个态度,当然吃了许多苦,他与真正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幸好他还有才华。他被许多读不懂他的人侮辱,他一无是处,但是知道他的人通过关系向上面递信,信里写我们绝不能失去他,失去他是人类的损失,会被别的国家嘲笑的
,让他为我们工作吧。所幸,上面相信了这番话,阿加雷斯得到了他免费的新工作。
他被放出来那一天,许多人在门口等他。阿加雷斯沉默着走出来,他大变模样,年轻的朝气与锐气迅速地从他身上褪去,他变得过于瘦,也过于憔悴,过于丑陋了,大家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他。不过很快大家又热闹地簇拥起他,对他说外面的见闻,之后不要这样让人担心啦,之类,整个过程中阿加雷斯一言不发,据某位数学家后来回忆,他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就像完全死去了。我突然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听大家讲话……不知道在看什么,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真让人害怕,很多年后,年轻的数学家已经在时光的魔法下成为一个老人,他一边回忆,一边缓慢地陈说,我吓了一跳,一路上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好像灵魂被什么东西带走了,我甚至想,也许刑讯伤害了他的大脑,他变成傻瓜了,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阿加雷斯了。我们不该救他的。
阿加雷斯的大脑依然灵活,但确实有什么东西死掉了,那个没有烦恼、意气风发的青年,永远死去了。
而这只是他漂泊的开始。
如果我把他经历的全部写出来,不,哪怕只是二分之一,都够杰西哭成一个脱水的小傻瓜。之后的事情,大同小异。他是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发生了战争这档子事,没人会忽视一个物理学家起到的作用的。
最开始他为战败那一方,也就是他的祖国干活,后来随着战争互有输赢,他辗转各方,飘洋过海,再也没有回去。他很好用,没人舍得杀死他,但也不需要对他多好。
他说过许多违背心意的话,劣迹斑斑。这件事,也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能幸免,他比较倒霉的是,那些话被留存下了大部分,一百年后依然对他的风评造成巨大影响。鉴于他在丢掉杰西之后很少说话,更显得他一张嘴就在胡说八道。
即使是现在,我也能轻易找到一堆人们攻击阿加雷斯的言论,他所谓的才华靠杰西给他开后门,他为侵略国干活没有人品可言,他是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的同性恋……甚至有人言之凿凿,阿加雷斯,他天生就是一个恶魔。这些话,阿加雷斯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辩解过,他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理解他,或者原谅。这是过于年轻的天才留给他的坏脾气。我想我知道一部分原因,他走到这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太年轻,也太天真,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们已经不爱他了。
也许后来他们见过一面,我不知道,是杰西告诉我的。杰西那个时候状态已经很差,每天沉睡,有一天他醒来,对我说,他梦见了阿加雷斯。我立刻长篇大论,不可能,你是不可能做梦的,你难道要我相信,你本体在这里沉眠,停止一切活动,身体里一部分粒子却偷偷溜出去,看了一眼你低级的情人吗?
杰西说,可我见到他。
过了一会,他又说,他不低级。
好吧,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这种低级的交流方式……信息传播得太慢了。我受不了了。如果你想跟我说话,让我看一眼吧。
杰西低下头,顺从地与我纠缠。然后我看见,在非常黑但很空旷的房间里,墙壁上放满了人类发明的各种奇怪的用来折磨彼此的工具。房间的一角堆满了人,被挂在墙上那个似乎是阿加雷斯,他的黑头发垂下来盖住眼睛,身前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两个大汉不停地说着骄傲的废话,一边对阿加雷斯挥舞鞭子。阿加雷斯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突然,一个大汉惊呼,上帝!这是什么!这是神吗!?然后他背后灰暗的人群发出巨大而无意义的起伏,他们下跪,梦呓一般向这个神祈祷,充满欲望的情绪波涛般剧烈起伏,令人作呕。我知道,他们看到了杰西,我体会的是杰西的感情。就在这一团混乱中,阿加雷斯抬起脸,看了一眼“神”,我看见他英俊的脸上满是伤痕。他说话几乎没有张嘴,声音含混,你来做什么?沉默。阿加雷斯似乎是笑了,他胸腔震动,但是手腕被铁链束缚,又挣脱不开,在狂热的人群前,他做口型道:您来救赎我吗?沉默。阿加雷斯又笑了:那么您要给我一点启示吗,我伟大的?没人会知道您曾跟我上床的。他们说我疯了……对吗?那我也谁都不会说的。求您。他又回到最初那个姿势,垂下头,低声说,快滚吧。杰西注意到他失去了至少两颗牙。然后剧烈的情绪让他消失,他睁开眼睛,对我说他做了一个梦,低头祷告的人不知道神明金色的虚影是何时消失,为何消失,好像从未来过。
也许在没有尽头的痛苦中,阿加雷斯真的曾试图向神明祈祷,他一直渴望得到杰西的原谅。
但是,这些东西就是真实的吗?我想,也许是杰西的梦,他非要学人类做梦,那也没办法;又或许,他对阿加雷斯执念太深了,他抛下阿加雷斯跑了,哪怕阿加雷斯在背后喊他的名字他也不回头,这段记忆在他心里把阿加雷斯塑造成了一个小可怜,可事实未必如此。要我说,他把包含阿加雷斯的全部粒子打包扔掉,对他的精神更好,也更利长寿。但是杰西听了我的高见,说,不可
能。后来我才明白,每一个见过阿加雷斯的人都不会想要忘记他的。而这对杰西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他已经明白了他不该懂得的道理。
他过得不好。过了很久,杰西突然说,我才知道,他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想刚才那个梦。
如果有机会的话,杰西声音很轻地说,他神色平静,又即将要沉睡,构成他的粒子呈现出一种平缓而温柔的粉色,……我想把他带回来。
我停下手里的工作,因为我刚刚与他纠缠,我还没有从他的情绪中走出来。这一瞬间我仿佛分裂为二,一个注视杰西无可阻挡地沉入死亡,另一个却怀着对阿加雷斯的雀跃与痛心,这样的感情把我淹没了,我无法再做任何事。怀着这样的感情,而杰西看起来竟那样安静。
可我不是杰西那样的傻瓜。
人类的另一个好处在于,无论战争持续多久,总有一天,他们会停下来。
阿加雷斯和其他所有人一直无休止地被怀疑和安排工作,直到有一天他们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一遍一遍,响了许多声。广播里传来声音,宣布战争终于结束,各个国家开始签订条约……战争终于结束了。
阿加雷斯跟所有人一起走出实验所的门,他被人群连带着,跑出去很远,围绕着他的人群陷入一种迷乱的狂热,手舞足蹈地欢呼或者痛哭,至于他这样做了没有,没有人知道。欢呼过后,人们基本都选择了去喝酒,去吹牛逼和大吐苦水,或者嫖娼,总之,绝对不能再继续工作了。
但是阿加雷斯又扭头走回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或者,阿加雷斯脾气本来就不好,如今尤甚,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大家不都是如此吗?他活着的日子并不长,可在这每一天,人们迷恋他的大脑,相信他嘴里说出的定理,服从他的指挥,但是对于阿加雷斯这个人呢,则必须敬而远之。
阿加雷斯被发现的太晚了,一切都来得太晚了,他具体的死亡日期已经成为永远的秘密,哪怕我也无法知晓。我只知道,此时他垂着头,走过四季长青的椴树街道,在长椅上读书的学生看见他,惊讶他为何如此忧郁,忧郁而且优美,风卷着树叶和细小的花穿过他残破的身体,仿佛永远无法得到的吻,图书馆像一座水晶的玻璃花房。这一截路的时间里,他也许想了什么,战争,物理,还有爱,但他绝想不到这是命运对他结局一个诙谐的暗示。此刻,距离他死亡,还有不到十天。或者更短。
他走回单身的公寓,一路上遇到有人与他打招呼,他也都一一回应,面色如常。他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坐在屋子中央……在最后那几天里,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人们解剖了他的胃,那是一团一无所有的烂肉,但他喝了很多酒,从扔在桌子下的酒瓶可以看出。漫长的战争让他学会抽烟与喝酒,这些东西折磨他也安慰他,他的胃病屡屡反抗,但他毕竟是快要死了。
阿加雷斯没有写遗书,他没有在意愿里留下任何东西,没有留下一句话或者一个字,像他最常做的那样:拒绝发言。他死的时候实验正在紧要关头,他那些理论也缺一个聪明人来做总结,杰西还没有回头,他的人生没有结局,从小处讲,今天的垃圾没有扔,在以前仅凭这一件小事就可以把阿加雷斯逼疯。但现在他全不在乎了。战争不能彻底杀死他。任何人都不能。他像喝掉一杯水一样,那当然不需要任何准备,服下毒药,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阿加雷斯死后几年,杰西也死去了。虽然他状态很差,但不该那么容易死的。我没有跟他说过有关阿加雷斯的任何一个字,但我想他全都知道。
他这个种族死亡的场景是很罕见的,也很美。他在我眼前慢慢地融化了,他本来是透明的,他本来不存在,现在开始坠落,深渊的光落在他身上。他是在睡梦中死掉的,构成他的粒子和波表面看起来非常稳定,但是已经从边缘开始崩溃,像星球坍缩,散发出巨大的光和热,碎成数不清的星星……
他的星星们欢乐地向人间坠落而去,那天人们看见一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流星雨,可是它多么美呀!回去之后人们开始做同一个梦,全世界的人们一起梦见阿加雷斯,他们梦见最好的阿加雷斯,杰西眼中的阿加雷斯。杰西的星星坠落到每个人身上,同每个梦境纠缠,一个美梦的长度,杰西彻底融化了,他落到了人间。
直到阿加雷斯腐烂,人们发现他早已不成样子。他们把他抛在一边。在更多年后,他的理论得到一遍又一遍的证实,被引用,变成实用的技术,人们看见他曾经看过的风景,他的爱情,他天才的风度,短暂的生命。人们邂逅杰西的美梦,他们看见,在他18岁的夏天,属于每个人的黄金岁月,他曾极短暂地一瞥——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一往无前,推开门,窥见神光?
于是反复无常的人们又把他捡回来,他们为他立雕像,把他最年轻漂亮的时光取出来,让那个阿加雷斯永远走过实验所旁的椴树街道,未来的他将无数次在这条路上沉思,而这个他从未来过;他们把他的尸体放进水晶棺,再用科学手段保持他的完整,把他缩减成一本小册子,游客们往往翻两页,没有耐心
读完,跟着队伍,伸长脖子看这个他一眼,然后失望而归——哦,听说阿加雷斯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个令神明为之倾心的人呀。
我偶尔会在梦里看见阿加雷斯——看见那个年轻快乐的、我从未见过的阿加雷斯,才华横溢,受人喜爱,没有烦恼。我们在校园的白桦林里相遇,他抱着书本,对我抱怨爱人的冷遇,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很可爱的苦恼,那时他还不相信有人竟然会不爱他。
我为他向天空指去,他不会知道,但此刻他看见金色的流云,如同银河环绕,缓缓流淌。如果他能站在宇宙的视角去看,他便会看见一只透明闪耀的怪物,那怪物伸出无数只触手,牢牢包裹住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它几乎一动不动,只有太阳风吹过时,它微微旋转,身形一下下黯淡仿佛闪烁。
假如阿加雷斯像我一般熟悉杰西的习性……不,他只会比我更明白,杰西抱着他宝贝的球,睡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