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跑远了一点,在旁边一边搓手一边呵气一边跺着脚,靠着哆嗦取暖,歪着脑袋上上下下地看。很快他又跑回来,指挥着这里加一团,那里削一块,满脸都是笑。
傅谨严见他兴致这般高,难得放纵了他一回,让他又堆了两刻钟,然后就把嘴唇都有些冻得发紫的小皇帝抱住了。
“好了,你再玩就要感冒了,赶紧回殿里喝碗姜汤。”
“不要姜汤,不喜欢姜。”他皱皱鼻子,被他拥着往回走,边走边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那没有堆完的雪人。忽地他挣开了摄政王的怀抱,小跑着过去,从刚才被扑棱出的一片空地上捡起了些什么。
傅谨严有点无奈地揣起手等他,就见他把捡起来的东西按在了雪人的脸上——如果那平坦没有起伏的平面也能称之为脸的话。
是两颗黑色的小石子。
他又在下面划了一道曲线。
雪人好像一下子就活了过来,站在风雪里,睁着黑眼睛看着他们,抿着嘴笑。
傅辛夷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对上傅谨严的眼睛,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朝前伸出手跑过来,然后就被他一把握住。
“皇叔,和你说个秘密。”小皇帝手臂和他紧紧挨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朵边上,神神秘秘地说话。
“嗯?”
“你眼睛真好看。”
傅谨严失笑,牵着他跨过门槛,进了殿内。
一瞬如同春风拂面,房里很暖,驱走了身上的寒意。傅谨严帮他解开大氅,傅辛夷也来帮他脱下披风,掸掉肩头和发顶上落的雪。
“好像一起白了头哦。”
傅谨严就捉紧了他的手。
尊贵的摄政王半跪着,亲手给他换了被雪水略微浸湿的鞋袜,然后与他坐在桌前守岁。早就让御膳房备好的汤送了上来,是红枣枸杞银耳汤。
“呀,不是姜汤啊!”傅辛夷一下子笑开了。
“你说过不喜欢姜,我记得的。”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搂着傅谨严的胳膊,恨不得能整个人嵌到他怀里,伸着手作怪地捏着小瓷勺搅弄汤羹,让他端起碗来喂他。
热气腾腾的红枣汤里加了许多冰糖,银耳熬得快要化掉,看起来有些粘稠,闻起来很是香甜。他略微吹了吹,喂到他的嘴边,看着他乖乖咬住勺子吃掉。
“皇叔不喝汤吗?”他说着也作势来喂他,他便笑着含住勺子,喝掉他喂来的红枣汤。
“好甜。”
傅辛夷脸又红了,快快地喝完了汤,抱着他的胳膊,挨住他的肩头。
他有些累了,很
快眼皮就开始打架,小下巴一点一点的往下撞。
小皇帝垂下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就盖住了沉静的黑色眼瞳,乖巧得像一只瓷娃娃。傅谨严看着,便觉得心里塌陷下去一块,泛起微微的酸,又觉得十分柔软,不自知地也柔和了神色。
这种新奇的感受在这段时间时不时便会出现,他以前从未体验过。好像所有的标准、底线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节节败退,他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让他展露欢颜。
这是亲情还是爱情,或许已经分不清楚,混合在了一起,只是他就此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似乎每个人生来都是不完整的,而他们相遇、结合,就补全了残缺的部分,变成了一个整体。他轻轻把他刚才玩得略微散落的鬓发挽到耳后。
“去床上睡好不好?”
他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摇摇头,“要守岁的。”
傅谨严便搂紧了他,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雪还在无声地下,深夜静极了,只能偶尔听见烛芯炸裂传来细微的一声“噼啪”炸响。心似乎也静了下来,让呼吸都变得可以耳闻,这时传来悠长的一声。
“铛——”
这声音沉稳厚重,并不尖锐,却是那般远而长,而后又是第二声。
“铛——”
“什么声音?”迷迷糊糊的小皇帝揉了揉眼睛,跳下椅子,跑到窗边往外看,过了会又跑了回来,“是护国寺的钟声!”
“铛——”
是从护国寺传来的新年第一次的钟声。
原来已经过了子时,到了新年。
“听说此时许愿最是灵验。”傅辛夷说着便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闭上了眼。
傅谨严其实向来不信神佛,可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他竟也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钟声还在“铛——铛——”地敲,一共九声,响彻了整个京城,每个人都能听见。
等他睁开眼时,傅辛夷已经睁开了眼,正笑着看着他,“每年护国寺都会敲钟,但好像今年才听见。”
“因为今年和以往都不一样。”
“那皇叔以后每年都会和我一起守岁吗?”
“自然。”
傅辛夷眼睛发亮地看向他,“皇叔许了什么愿?”
“你又许了什么愿?”
“许愿……年年有今日,”在盈盈的火光下,他的脸颊有些发红,声音微哑,“岁岁有今朝。”
傅谨严也笑了,轻轻帮他理了理领子,然后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暖的吻。
“我许愿辛夷年年岁岁,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