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做出这个杀人安排!要么是替人杀人,要么就是杀人者个人安排。
而且,卑职从陈光祖尸体旁找到了两名高阶修士的尸块,从伤口和现场来看,他们毫无招架能力。
依卑职推断,杀人者只有一人,用的是刀。
他必然是个高阶修士!」宋恭听完张豹的话,思考片刻,想到关键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嗯,你说有道理。
那两名死去的修士尸体,我已经查看过了,都是御器位高手,如此高价修士都能被对手轻易斩杀,北军那些普通兵士倒确实无法掌握其行踪。
」「只是一个高阶修士为何杀凡俗豪门的一家呢?京城戒严,娘娘诞辰,如此敏感时期,竟然有人敢敢冒大不违,行如此暴戾之事。
当真视我魏国无人,视我鹰扬卫无人啊。
」宋恭愁眉紧锁。
「依卑职看,陈家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想要他们命的人有很多,复仇的可能性最大。
杀人者手段残忍,泄愤也是自然。
当然,他想以此屠门事件在安京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可能性也不小。
」张豹严肃地说。
宋恭点点头,侧头望向正沉思的斛律鹰。
道:「中垒校尉,你如何看?」地祉发布页斛律鹰抬手行礼道:「大人,卑职认可中尉大人的判断。
凶手复仇的可能性较大!」「大人以为如何处置?」张豹小心翼翼地问。
宋恭道:「嗯,突发这种事情,这陈府虽然和朝廷直接干系不大,对于太上皇和娘娘而言,不过沧海绿豆的事情。
但这样的敏感时期,死了几百口子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难免不被他人利用。
」他又道:「虽说杀人者凶狠莫测,咱家也能理解这不能全怪你们。
但这事出来了,放平时来看,我们难以向大常侍交代,更难以向美后娘娘交代。
」「尤其重要的是,美后娘娘七七四十九岁的诞辰盛典在即,太上皇为这个准备了大半年,花费了多少心血和财物,想讨娘娘一个欢心。
结果却在盛宴之前就见了血,死人事小,影响庆典事大。
美后娘娘作为一国之母的颜面何在?大魏国威何在?大常侍又该如何向美后娘娘交代?娘娘虽通情达理脾气好,信任大常侍。
但太上皇要是发怒呢?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光凭着受主子宠信,就不把事情办好!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娘娘抬举起来的!今日宠我们,我们在云上,明日不悦,我们就得趴在泥巴里。
」众人低头,满脸愧色。
皆道:「是卑职无能,愧对美后娘娘!卑职万死之罪!」宋恭再道:「娘娘若是不悦,我们死一万次也不够!但现在,我们这些奴才还是要全心全意地把事情办好!」他喊道:「北军中尉张豹!」「在!」「四营校尉!」「在!」他顿了顿道:「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杀人者不论是什么人,其目的如何,你们都要做好严密追查和防范!今日起,鹰扬卫派驻十名鹰扬使入驻北军,张豹罚你俸禄减半,与在座诸位校尉,和鹰扬使合力破此案!」「诺。
」众人皆沉声回答。
宋恭又对斛律鹰道:「斛律鹰你身为五营校尉之一,本要坐守京师。
但陇梁事急,你明日就要启程,务必小心。
」「常侍大人放心,卑职定当戮力解决陇梁事件。
」……大争十二年,九月初三,陇梁郡,谷丰县。
从下往上看,天空灰蒙蒙,看不见一丝太阳光,那厚厚的铅云犹如一座座大山压在高空,仰头望去,便让人喘不过起来,让人心生绝望。
从空中往下俯瞰,整片谷丰县都是一片黄,那是死寂的黄。
大片的树木枯死了,枝头光秃秃的,连树皮都被剥的干干净净。
花草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找不到一丁点绿色。
广大田野里,铺满了足足脚掌厚的蝗虫尸体,这些都是吃完了庄稼草木饿死的。
无数的农田土地干裂成碎块,干裂的缝隙足足能塞进去整个手掌。
那碎土块由于太过干燥,边缘都已经发起卷来。
如果说这片土地完全是黄色的,那也不完全对。
死寂的黄色中,还零零星星地散落着点点白。
这些,都是人骨,兽骨。
谷丰县的大部分村庄都是如此,几乎没有了生机,这里是人间地狱阡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类的白骨。
一只瘦的干瘪的老黄狗正用力地啃咬着那破布衣内的大腿骨,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它似乎在卖力地吮吸着白骨内的最后的生机。
一颗早已枯死的老树下,三具白骨在依偎在一起,两大一小,应该是夫妻和孩子,一家三口。
可惜此时,温情不在,早已经是三具冷冰冰的骸骨了。
两只乌鸦正站在骷颅头上,用尖嘴用力地啄着空洞眼眶,并且不时发出凄厉的鸣叫。
某座村庄的某处破败民房里,烟囱正往外冒着烟。
灶台旁,一个饿的不见人形男子正在用锅铲在锅里搅拌着什么。
身后响起一个妇人微弱的呼喊,:「夫君,你在煮什么?」男人并没有回头,轻轻地道:「在炖肉。
」妇人已经饿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她来到灶台旁,往里面一看,啊的一声就惊叫了起来,原来沸腾的水里正浮着一个婴儿尸体,骨头差不多都已经煮烂了,正冒着阵阵香气。
地祉发布页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隔壁邻居的刚刚两岁的小儿子。
她质问道:「夫君,你……你杀了王二哥儿子?!」男子依然在捣鼓,他没有回头,用沉闷无力的声音说:「小四在王二哥家里。
」妇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王二哥家里,屋子里很黑,甚至有些阴冷。
她刚厨房,令她绝望的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
王二哥正坐在灶台上,大口地吮吸着一截婴儿手臂。
那骨头上挂着的肉很嫩,很嫩。
王二哥的表情陶醉无比,他龇着牙,眼睛通红的,像是一头饿狼。
地上还有几块破衣服,正是她的儿子小四的!「啊!」妇人一阵天旋地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便倒了下去。
另一处人家。
黄土坯堆砌的墙,破茅草盖的顶,屋子矮小而逼仄,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独木舟。
屋里,十五岁的王三小跪在病榻前无声地咽泣着。
他的四肢干瘪得如同老树的虬根,他的脸色蜡黄,他的眼睛有些红,红的有些渗人。
榻上躺着一个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老妇,黑白的头发乱如枯草,嘴唇干裂,脸上的皮起了一层层褶皱,像是风干了橘子皮。
她看起来足足有五十多岁了,但实际上,她只有三十岁。
她侧着头痛苦地看着榻旁的儿子,无力地张张嘴,发出虚弱的呼喊:「三……小。
」「母亲……」王三抬头望着母亲,他的眼有些干,伤心的已经流不出泪了。
「娘……娘要走了……」「母亲……」「娘还有些话要和你说……」妇人艰难地开口。
「灶……灶台旁的地……下埋着两根……大红薯,你去把它挖出来。
」「柜……柜子里……有一缎三十寸真丝绸缎,你找出来在身上藏紧了。
」「咳咳咳……」妇人开始咳嗽起来。
她又气若游丝地道:「三儿……娘亲死后……你就带着红薯和绸缎一直往东边逃……路上饿了就吃红薯……紧些吃……到了有粮食的地方……就用绸缎换些银子……那是娘小时候捡的雪蚕真丝……能换不少银子……你已经十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拿着换来的银子在那边谋个营生……再安个家……一路小心……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母亲……」王三小目眦欲裂,他看着母亲那满脸的痛苦,听着母亲诀别的话语,心头悲痛万分!犹如被钢刀搅合!他想哭,他想喊,可是他没有力气!他太饿了!他连跪在地上的力气都是硬撑出来的。
妇人刚说完这句话,眼神就慢慢黯淡下去,不一会就和这个干瘦的少年永别了。
少年将母亲埋在自家院子里的枣树下,和父亲,祖父,祖母葬在了一起。
他挖出两根足足有小腿粗的红薯,不禁感慨万千,这可是救命的食物啊!母亲却留给他!他找到柜子,取出雪蚕真丝,薄如蝉翼,透如清水,滑如油脂。
这是东土最昂贵的衣料,只有皇室,贵族,宗门,才能用得起。
一寸能值百金!他不明白母亲当初为何不拿着这个发一笔财,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晚了。
王三小给家人磕了几个头,便带着红薯,真丝和着逃荒大队去了。
陇梁郡,喜登县,杨家村。
阡陌里,路道上,树下,河边,都零零散散的倒着皮包骨尸。
毫无例外的,每具尸体的肚子都鼓胀的很高,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
尸体的表皮早已风干,有的嘴里还有些草屑,看样子生前为了充饥吃了很多草,可依然逃脱不了成为饿殍的命运。
这些人都是吃了观音土,拉不出屎来,活活撑起的。
观音土看起来就像面粉,能入食,却不能消化,不吃会饿死,吃了还会死。
可是饥饿实在是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存在!依然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就是撑死也不愿活活饿死!杨家村,杨海家。
杨海的父母早在几日前就饿死了。
尸体刚下葬,就被邻居抛出来吃了。
杨海不忍吃人,只好带着妻子和女儿挖观音土和水做饼吃。
六岁的女儿饿的像是一具干尸,可是她的肚子却鼓胀如球。
她躺在榻上,无力地望着父母,那如月亮的眼睛里有希望,也有恐惧和痛苦。
灶台旁,杨海正在煮汤。
浑浊滚烫的水里浮动着草茎和树皮,甚至还有皮革。
妻子正用观音土和面,她每次用力都显得力不从心,好像要倒下去似的。
夫妻二人的肚子也有些鼓胀,他们知道,他们离死亡不远了。
可是他们不愿意就此放弃,放弃这个可爱的女儿。
在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女儿却已经慢慢死去了。
村北头的山坡上,两个人影,一个篝火,不时响起一阵啃咬骨头的声音。
篝火架上,一个人的大腿正在上面炙烤着,飘出一阵肉香,两个干瘦的男人各自啃咬一块大肉。
看起来,是人的手臂。
而在他们不远处,一座新坟已经被人挖开,棺材衣服洒落了一地,唯独尸体被切割成好几块,已经肿胀腐烂,发出阵阵恶臭,少了一只大腿,两只手臂,很显然,两人所食正是此尸。
这具尸体,是两人大哥的,前天饿死,今天便被他们吃了。
别处,更多人在争抢草根树皮,凡是能吞下肚子里去的,都为之以命相搏,出卖一切。
女人们,则自我贩卖,只为换个半个馒头。
男人们,为了吃一口,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更多的人,都在逃荒,一条绵延的逃荒阵在陇梁铺开,往安京而去。
第十六章慈贞夫人大争十二年,九月初四,黄昏时分。
魏国陇梁郡东境,庆县,古桑村口。
靠着古桑树的路道上,上千饥民排成长龙,舔着嘴,睁大眼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他们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个个饿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也许倒下去了,就从此再也起不来。
古桑树旁,一座华丽的圆顶帐篷立在古老的桑树旁,一队武者守护在周围。
帐篷前一口巨大的铁锅正冒着腾腾热气,里面正熬着青菜粥,香气四溢。
夕阳西下,那昏黄的余晖从桑树顶往下倾斜,洒在帐篷上,洒在铁锅上,洒在锅旁一方低矮的石台上。
石台前,有一个高挑丰腴的成熟美妇正给一个乡民的碗里舀粥。
她一身白衣,站在那里舀粥的时候,夕阳正巧落在她身上,使她看起来极其婉约静美,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
美妇看起来约莫三十几许,生的白嫩似雪,丰艳动人。
她的脸庞珠圆玉润,那双眼睛大而清亮,如同秋水,那黛眉如烟笼远山,文雅如画。
就连那鼻子也亭立如雕。
她的头发黑而亮,柔如云,梳着的倾城髻,脸上只略施些淡妆,既优雅端庄又不失妩媚。
那小嘴轻抿着流出微笑的时候,桃腮掩映中的整张脸就如同一朵鲜花盛开,格外明艳。
偶尔,她那黛眉会轻锁,也会舒展,顾盼之间那眼波上时而闪过几丝若有若无的哀愁。
那些哀愁就像是道道轻烟缭绕在水底,捉摸不定,凄婉缠绵。
她脸上有些泪痕,但在面对乡民的时候,却是在展颜,抿嘴,微笑。
她将似乎愁苦都摁下去了,露出的,只有笑。
那笑很柔,很静,很美。
就像水中烟向你蜿蜒而来,她就像是水边的一道轻烟,她是一个如烟如水般的仙子!她低起腰儿来,倾起头来,微垂眼来,拿碗,舀粥,倒粥,递碗。
在抬起头来,抿着嘴微笑,向乡民递过去碗。
动作自然而熟练,一气呵成。
从神情到动作,无不散发出一股优雅端庄,成熟稳重的气质。
地祉发布页这种风韵足以让雁落鱼沉,令人心生仰慕。
随着美妇的动作,她那胸前的两只乳球便一阵阵晃动起来。
虽然衣服勒的紧绷绷,但却无法掩盖其鼓胀欲出的态势。
这对乳球至少有大半个脑袋那么大,两只手肯定握不过来,虽然大,但却挺立不垂。
她穿着一身端庄保守的白色吴服(日本和服),那丰腴的身体被勾勒得婀娜凹凸。
在她弯腰的时候,那细细腰肢就像是杨柳一般随风摆动,婀娜轻盈,纤巧玲珑。
那随之翘起的屁股浑圆如球,肥硕如盆,如两瓣山丘般高耸。
这是接近完美的腰臀曲线,丰满却不显胖。
衣服下摆本来就勒得紧,现在又弯腰撅臀,在两片臀瓣之间显现出一道深深的股沟,在腰臀在摆动间,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特有的妩媚味道。
此刻,夕阳的余晖透过桑树叶,淋在她低着的纤腰上,翘起的肥臀上,美妇的笑温润如水,暖如冬阳。
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母性的光辉,不禁让人心生暖意。
面对她,好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让人忍不住想好扑进她的怀里,沉沉睡去,获得那份难得的安心和镇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怀中抱着一个枯瘦的儿童,正步履艰难地走近石台,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浑浊的眼里满是期待。
美妇的玉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儿童额头,然后又对老者浅浅低头,微微一笑。
拿碗,舀粥,夹菜,递碗。
似乎还嫌不够,她又多拿一个馒头放入老头的碗里。
轻声道:「老伯,您小心点,再多拿一个馒头。
」她说话的语速轻缓有序,声音圆润且柔和,让人如沐春风,如浴暖阳。
「谢谢……谢谢夫人……」老头感觉自己的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菩萨,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他能够感受从美妇身上散发出来的悲悯和慈爱。
他眼里有些湿润,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不知说什么,深深地望了她一样,转身缓缓地往人群外走去。
美妇望着老头的背影,心头自语:「他也许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女,孝敬的儿女,相敬如宾的妻子,可是现在,他的亲人也许都死了吧!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乱世的烟尘里,又该怎么独活呢?唉……谁能够结束这乱世啊!」饶是她那般坚强,那原本就疼痛的心瞬间又揪了起来,像是被钢索拉扯,隐隐作痛。
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又一个干瘦的少年走近石台来。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马车跑动声,美妇往那边望了一眼,眼里便多了一分悦色,又开始为少年舀粥。
「娘亲!」路道上响起一道急切的爽朗男声。
原来是一对人马压着货物正往这边赶。
为首的是个大约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他面容俊朗,身高八尺,长脸,丹凤眼,嘴角有一块小疤,气质从容而潇洒。
无法想象,美妇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岁月却并没有她在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有的只是酿就了一身的性感成熟的风韵。
美妇一边舀粥一边只是望了男子一眼,点头示意。
「来这边,把货卸了。
」青年人把队伍带到帐篷边,对一干武者打扮的人说道。
然后他快步走到美妇身旁,郑重地躬身行礼,正声道:「孩儿见过娘亲大人!」美妇把碗递给少年后,转过头来对青年男子温柔一笑,柔声道:「你来了,笑笑。
」青年男子听她这般称呼,略一尴尬,道:「是,娘亲。
」美妇眼里不经意闪过一丝喜悦,却严肃地道:「起身吧,下次记住,在公众面前,不可喧哗。
」「娘亲教训的是,孩儿记在心里了!」看得出,青年男子很敬爱这个作为自己娘亲的美妇。
又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女子走近了石台。
美妇将台上的筷子递给男子,道:「来帮娘夹菜。
」便转回头去,拿起另一个勺子开始舀粥。
「是,娘亲。
」青年男子愉快的应声,拿着筷子站在美妇的身旁。
每当饥民放在台子上的碗被美妇舀满粥的时候,他便往里面添菜。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色也渐渐变暗下来,领到粥的饥民都回附近的栖身处去了,排队的饥民渐渐变少。
「笃笃!笃笃!」这时,远方忽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青年男子闻声后立刻放下筷子,对美妇道:「娘亲大人,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嗯。
」美妇淡淡地应了一声。
「笃笃!笃笃!」路道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越来越近,青年一眼便望见四队黑甲骑兵杀气重重地正往这边赶。
「官军来啦!」饥民们见此开始骚动起来。
他又对美妇道:「娘亲,是魏国的军队,好像有点来者不善。
我们……」美妇打断了他的话道:「莫慌,随我上前。
」美妇说着便放下勺子,对领粥饥民一脸歉意地道:「姑娘,且等我一会。
」待姑娘点头后,她便不紧不慢地迈着莲步往黑甲军来的方向走去,而青年男子则紧随其后。
美妇来到饥民队伍的末端,站在路道中间。
她对饥民道:「乡亲们莫慌,这里的一切我来应付,你们先静等片刻。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有了自身功力的加持,声音犹如暖风般传到每个饥民的耳中,说来也奇怪,饥民们一见美妇如此说,很快都恢复的镇定。
她双手交叉垂立在小腹处,神情淡定自若,兀自望着越来越近的黑甲军,那窄窄的肩膀要将所有的饥民护在身后。
不远处,四队黑甲骑兵皆手持马槊疾驰而来,犹如一道黑色旋风,溅起滚滚沙石烟尘,裹来阵阵杀气。
若是这队骑马不停蹄地冲击过来,很难想象,会不会将这位动人的美妇踏成肉泥!黑甲骑兵似乎并没有放松速度或者停步的意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五丈,三丈,两丈!饥民们都禁不住缓缓往后退,青年男子此时也握紧了手中的青色长剑,只要在向前,他立马拔剑斩之!他不敢劝娘亲离开,但他也绝不允许有人动他娘亲半根头发丝!但美妇却岿然不动,目光平视着前方,像一颗沉稳持重的松柏,临狂风波涛而不乱。
「吁!停!」黑甲骑兵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你是何人?!为何拦路?!」领头的将校喝道。
他原本是想直接踏过去,但当他看到拦在路重要的女人是个花容月貌的美妇人时,他立时改变了决断!美妇微微一笑,然后低头,垂眼,两手握拳放于腹部。
右脚向后撤一小步,两膝微曲,微微伏身,道:「吕伯远之妻孟妙贞见过将军阁下!」慈贞夫人的大名在整个东土列国都是闻名遐迩,他作为郡都尉,岂能不知?虽然眼前这名女子从衣着容貌到气质怎么看都是豪门贵妇,但他并不确定这就是那个人人称道贤妻良母的慈贞夫人。
他猛地扬起马槊直指美妇,寒锋尽显!他冷声道:「哪里来的女人!竟敢冒充我大魏国一等诰命夫人!你可知这是死罪!」他身后的骑兵们举朔齐声大喝:「该当何罪!」声势直冲夜空,惊得饥民再退好几步。
美妇却依然微笑以对。
青年男子一见郡都尉敢对娘亲如此,他安耐不住猛然闪身而出,将娘亲护在背后,倏地一声抽出长剑横指,青筋暴起,眼冒怒光,大喝道:「莽夫,安敢如此!」美妇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她平静地道:「笑笑,你先退回来。
」「娘亲!我不能让他拿着兵器对着您!」吕孝青回头倔强地道。
「放心,笑笑。
」美妇给了他一个镇定眼神。
吕孝青这才不情愿,慢吞吞地退了回来。
美妇双手交叉垂立,向前再走一步道:「老身乃吕伯远之妻,孟妙贞。
这是老身的独子;吕孝青。
将军若是不信,这有令牌在此!」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两枚大小不一的金牌,举在半空。
道:「将军请看,这两块金牌一枚是重光先帝所赐,一枚乃是魏王所赐。
将军可认得?」她亮出两枚金牌后,郡都尉一眼扫过去,心下一动,暗道这牌子貌似是真的。
他眯起眼重新打量眼前的妇人,质疑道:「金牌不仅可以仿造,更能偷取。
」美妇见他神情虽然缓和了有些,不过露着几分怀疑。
便又从腰带上取下一块闪了淡淡荧光的玉牌,道:「这是吕世家世代相传在正妻手里的同心玉中的童女牌,天下无人能仿冒。
不知将军可曾耳闻否?」郡都尉一见这块玉牌,他心中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消失了。
当时面色就一变!暗道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是那个慈贞夫人!那她旁边这个男人,不就是当年抽江救母的孝郎子,吕孝青?郡都尉也只是听说过,东土有两枚同心玉,一枚是童男,一枚是童女,在吕家的历代夫妇手中代代相传着。
他曾有幸见过吕伯远的那块童男牌。
见美妇面色镇定如常,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暗想这应该是那位慈贞夫人。
想到这里,他也不好在冷面冷言相对,立即下马行礼道:「在下哪里敢称将军!在下陇梁郡都尉何言,见过慈贞夫人!在下刚刚失礼,还望夫人海涵见谅!」慈贞夫人微微躬身,淡淡地道:「原来是刘都尉,老身有礼了!」地祉发布页何都尉连忙回礼急声道:「在下位卑,安能受夫人如此大礼!?」慈贞夫人抿嘴微笑道:「都尉大人乃朝廷命官,不必如此谦逊。
天色已晚,不知刘都尉为何如此匆忙?」这一笑成熟妩媚,优雅动人。
犹如一轮春风拂过众人心头,刘都尉和黑甲骑兵俱是心神一阵微微荡漾。
但看到慈贞夫人那清澈明亮的眼神,那透射出的一种不容侵犯的端庄,使他收回目光。
正色道:「在下奉幕府军令,请夫人恕在下不能相告。
」慈贞夫人心道;如此来势汹汹,面带杀机,恐非善事。
且旁敲侧击一番。
她道:「老身听闻陇梁郡内外灾荒,饥民无数,恰巧路过,便施粥放粮,略尽绵薄之力。
今夜见将军路过古桑村,恐惊吓乡民,便有此一问。
若将军只是路过,那便是老身多言了。
」刘都尉听完她那柔软的话,心里却是明白过来。
看来这个慈贞夫人是看出了自己此行的大致目的了。
他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便高声道:「前几日,上任陇梁太守被饥民所杀,府内被掠夺一空。
朝廷震怒,在下奉新任陇梁太守忽律鹰大人之命前来捉拿逆匪。
」慈贞夫人反问道:「莫非古桑村内就有都尉所说的逆匪么?」刘都尉道:「据鹰扬使所查,古桑也在逆匪之例!」慈贞夫人又问:「都尉也是习武之人,眼神想必精炯。
老身身后这些乡民哪个不是疲饿不堪,如何能翻越两县距离,刺杀太守?」刘都尉此时已经明白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要护着后面那群村民。
可是纵然这个女人的仁慈贤惠名满东土,他虽然敬佩这个女人的品质。
但他更在乎鹰扬使和忽律鹰的指示。
在上司和前途面前,什么人都要让道。
他道:「这并不是在下的判断,而是鹰扬使和忽律鹰大人的指令。
在下身为军人,只能依照命令办事。
」「那都尉大人如何处置呢?」慈贞夫人问。
「上峰的命令是就地正法!拿人头复命!」慈贞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柔声劝道:「将军奉公命行事,老身作为朝外之人,本不该多言。
但将军仅凭一家之言,没有丝毫实据却欲行戕害之事。
老身不可不言:眼下百姓饥疲交困,朝廷救济不周,导致饿殍遍地。
滋生民怨,爆发流血冲突也是在所难免。
将军也是来自于百姓,难道不能体恤民生艰难吗?」刘都尉想到鹰扬使的话,没有解释多言。
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拦在下了?」慈贞夫人又曲身行礼,用恳求的语气道:「请将军放这些百姓一条生路。
」刘都尉见她有如此名望却态度诚恳的恳求自己,他不禁有些犹豫。
旁边的将校见他这般表情,便凑到他耳边细声道:「如此都尉大人,可不要忘记鹰扬使的话。
」刘都尉一听鹰扬使三个字脑子就反转过来,对啊!鹰扬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管不了这些是非曲直,他只要奉命执行任务就行了。
他眉头一挑。
警告道:「夫人虽是一品诰命,被世人推崇,被朝廷褒赞。
但如今朝廷有令,谁也不可忤逆。
但还请夫人莫要为逆贼多言,免得祸及自身!」慈贞夫人依然双手交叉垂立,保持着微笑道:「都尉大人所言差异,老身身为太上皇和美后特封一品诰命,君后乃是百姓父母,老身自然有责任为民请命。
」刘都尉暗道;好个不识抬举的愚妇!要不是看你姿容绝世,家世显赫,早把你一枪挑杀!他想到鹰扬使的命令,便果断下了决心,吕世家只能得罪一下了。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他自信在鲜血的震慑下自会闭嘴退避!他眼神一冷:寒声道:「吕世家虽然是千年修行大家,但朝廷还是朝廷!朝廷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吕夫人!你莫非要以女流之体阻我铁骑洪流吗?」慈贞夫人原地未动,不卑不亢地说道:「都尉如此毫不退让,却不知自己大祸临头!」「哦?」刘都尉咦道。
美妇道:「都尉今日就算屠杀了这些百姓,无非是为复命,但若论功,如此易事却也非功。
但世人皆知你屠杀平民的恶名。
倘若他日局势有变,你的上司你最了解,为安定人心,他会将你摆在什么位置?都尉若是放过百姓,回去可复命饥民皆饿死,其他的由老身处理,如此一来,上司不会怪罪于你。
而我吕世家定会记着都尉今日的恩情,未来只要都尉大人有所求,老身定会涌泉相报。
」刘都尉脸色渐变,当听完美妇的话,心中翻江倒海,思索片刻后,他暗道: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自己差点被鹰扬使的话给桎梏住了,今日若太死板,不灵活善变,确实是在未来留下了危险的种子。
他一番权衡利弊后,决定放弃。
他脸上冷色敛去,躬身行礼道:「在下愚钝,多谢夫人点拨!一切皆听夫人之言。
」于是,一场危机化开。
当刘都尉一行人马扬尘离去的时候,众百姓都是跪地伏首呼喊:「夫人真乃菩萨下凡哪!多谢夫人再造之恩!」慈贞夫人连忙曲身道:「乡亲们快快请起!如此大礼,老身可受不得,可受不得!莫要折煞老身!」地祉发布页当所有饥民都领到粥以后,都回了各自住所。
此慈贞夫人和儿子吕孝青便栖息在帐篷里,外面是一堆武者守卫。
天气虽然炎热,但帐篷里亮着南海水灯,让人并不觉得闷热。
吕孝青盘坐于席上,面对着一面铜镜。
而慈贞夫人则跪坐在他背后,左手握着他的长发,右手拿着木梳正在轻轻地梳理着发丝。
显得优雅而端庄。
她侧着头,目光柔情地看着儿子。
温柔地问:「笑笑,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笑笑是吕孝青的乳名,他幼年爱哭,妙贞便给他取了个笑笑,鼓励他坚强乐观一点。
这几十年来,她一直没有改掉这个称呼。
她喊起来的时候前一声长,后一声短,显得倍显亲昵。
「没有呢,娘亲。
一路来得顺利的很。
不过娘亲啊,您能不能不叫我本名啊,笑笑这个名字像女孩子似的,我都是男人了,现在叫我笑笑容易让人笑话。
」吕孝青鼓鼓嘴道。
慈贞夫人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嗔道:「叫笑笑怎么了?娘亲觉得很好听啊,这是娘亲给你取得,就是希望你能坚强乐观一直伴着你。
这个名字你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喜欢呢!怎么了?长大啦!就开始嫌弃娘亲给你取得的名字了?」「娘亲误会了,笑笑哪里敢!您喊一声笑笑,儿子在千里之外,都能应您!」吕孝青龇牙笑答。
慈贞夫人噗嗤一笑,嗔怪道:「贫嘴!」。
然后又抚了一下心口,望着镜中的爱子道:「平安过来就好,你在路上的这几天,娘亲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吕孝青回头歉意地看了看了她道。
慈贞夫人嗔道:「别动,转过头去,刚刚梳好的头发,你这一动,又要乱了。
」待他转回头去,她一边将头发挽成发髻,戴上发冠,一边叹道:「你是娘的心头肉,心肝宝。
娘不担心你担心谁呀!你一不在娘身边,娘的心和魂都吊在了你身上。
」吕孝青嘿嘿笑道:「娘亲的苦心孩儿明白,从现在到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娘亲!」慈贞夫人浅笑道:「为娘自然知道我儿孝顺嘛。
」说着便紧挨他坐下,笑敛去意,有些严肃地问道:「你祖父母的身体可好些了?」吕孝青道:「一切按照娘亲的安排,祖父母由淑君在照顾。
身体和往常一样,没有变化。
」慈贞夫人松了口气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为娘离家这段日子,心里可是紧张的很,生怕家中出了什么差错,若是公婆身体有恙,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吕孝青劝慰道:「娘亲莫要累了自己,又照顾家里大小事,又接济民间疾苦,孩儿看得都心疼。
家里有淑君在,娘亲在这里大可放宽心。
」慈贞夫人道:「有她在,为娘自然放心,但是那一份紧张还是要有的。
」「孩儿明白。
」她话锋一转,浅笑道:「话说回来,淑君可真是个好女人啊!自从她加入吕家后,什么事情都做的妥妥帖帖的,对谁都不曾怠慢过。
娘亲可告诉你,你可不要负了她啊!」吕孝青拍拍胸脯,傲然道:「那怎么会!我和淑君可是江湖人称」萧剑侠侣「呢!她是贤娘子,我是孝郎子!金童玉女的一对嘛!」「这般志得意满!羞不羞啊你?」慈贞夫人调侃道。
她说着便顺手提起茶几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杯热茶,端起茶杯往里轻轻吹着气。
顿了顿,道:「不过你们夫妻之间这般恩爱和睦,为娘看在眼里,也着实欣慰。
」吕孝青笑道:「还不是母亲教导有方嘛!」「你呀!也不能光想着儿女私情,也要顾着家中事业。
」孝青道:「母亲说的是。
」慈贞对杯中吹了一会气后,用舌尖试了一下茶水温度,感觉刚好合适。
便端起茶杯喂到爱子嘴边,吕孝青习惯性而自然地喝了起来。
慈贞斜觑了他一眼,温婉一笑道:「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这是雪莲茶,一次不可多饮。
」饮了一口茶后,回味着口中甘甜,吕孝青不禁心里暖洋洋的。
动容道:「不瞒娘亲说,娘亲这般温柔体贴,不知父亲几世修来的好福气,才能娶到娘亲这般貌美贤淑的妻子!」慈贞夫人的脸颊立时有些绯红,笑着嗔怪道:「瞧你这嘴,跟抹了蜜似的。
竟然编排其为娘来了!」但又听他提到已经亡故的丈夫吕伯远,心下不禁又是一痛,神情顿时有些黯然。
吕孝青见母亲如此,心知自己提到父亲又惹娘亲想到伤心事了。
暗骂自己嘴快!他便微微侧身,两手房子在母亲的肩膀上,便轻轻揉捏起来,岔开话题道:「对了,娘亲这些日子在这里待的如何?」慈贞夫人摁下脸上的一丝神伤,叹道:「现在三郡饥荒,饿殍遍野。
光我们这些物资无异于杯水车薪,救了这个,又饿死那一个。
娘虽然想救所有百姓,可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一只哀伤的大雁。
吕孝青安慰道:「娘亲莫要伤悲,我们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好,一切还得看朝廷和天命!」「是啊。
彻底解决这场危机还是看朝廷和美后娘娘,只是娘娘久居深宫,三郡民生之苦下面那些奸佞不会真正让她了解。
」慈贞夫人无奈地望着对面的铜镜。
她顿了顿,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
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儿子,道:「笑笑,美后这次诞辰,你去安京朝拜,可以借此机会面见美后,向她陈情三郡实情。
」「美后的诞辰不去也罢!去奉承一个吸取民脂民膏,贪图享受,踩在百姓头上的女人,我吕孝青做不到!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贤良淑德的大美天后娘娘了!」吕孝青的表情有些愤慨。
慈贞眼神一变,有些严肃地道:「笑笑,你怎说出这种大逆不道话的呢?美后娘娘是魏国皇后,贤德圣洁,你切勿听风是雨,误辩是非。
现在魏宫烟雾缭绕,真相疑云密布,你爹爹都看不清,谁又能真正窥清其中黑白呢?天子都有天子的苦衷,娘娘自有娘娘的无奈。
」然后她又柔声用温和的语气说:「这话啊,按照在平时,娘亲只是放在心底揣摩,一句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在你面前提一提。
你要记住在外面一点要安稳做人,谨言慎行。
你记住了吗?」美妇的一席话是先紧在松,先严在柔。
吕孝青听得娘亲的训导,心里没有一丝反感和抵触,他听得受用无比。
他能从娘亲简单的话语里真切的感受娘亲那对自己深沉的爱。
他细声道:「娘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慈贞夫人微微一笑,轻轻搂住儿子的脖颈,脸颊在他的肩头,满面柔情地道:「听话就好,这才是娘的心肝宝,娘亲只盼天下太平,我们一家也平平安安的。
为娘这下半辈子也知足无憾了!」「娘亲,孩儿明白您的一片苦心」吕孝青感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