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迷糊的时候,觉得脖子处一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人封了哑穴,紧接着,那人拽住他的胳膊,像燕子一样飞上屋顶,脚不沾尘,轻功极好,那人挟着他,就像挟着一叶羽毛,掠过四、五个青瓦屋顶,轻轻松松就把他带出了索鄂勒的府邸。
在一偏僻的胡同里,尹天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愤怒地瞪着面前的蒙面人,别人认不出来,可他知道,身上香气如兰似麝,武功华丽夸张,除了贺兰隆大将军外,不会有第二个。
不是冤家不聚头,尹天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揉着被掐痛的胳膊,张了张嘴:‘我知道是你!’
“瑞王爷,好久不见。”贺兰隆拿下汗巾,冷冷一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皇上和太后有多头疼!”
“我说了我不嫁!”尹天翊吼他,这才发现声音已经恢复了,不由背凉心惊,贺兰隆什么时候解了他的穴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指婚,皇上圣旨,你想不想嫁我不管,我领了旨,你就必须回宫,不然珍太妃可要被赐白绫了!”贺兰隆阴冷地说。
尹天翊一呆,眼睛湿漉漉的:“你卑鄙!”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贺兰隆剑眉一挑,不以为然地说,“为了皇上,遗臭万年我也不怕,可你不要把账算到皇上头上,看珍太妃不顺眼的是太后,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但是如果你跟我回宫,形势就大不一样了,看在你去塞外和亲的份上,太后不会为难她的。”
尹天翊红着眼睛,一声未吭。
贺兰隆知道尹天翊已经没有选择,于是说道:“和我走吧。”
胡同幽暗处,站着又惊又怒,面色铁青的铁穆尔,他像铜浇铁铸般一动不动,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鸷猛。
铁穆尔回想尹天翊单纯无辜的双眼,回想凝香坊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双簧,脸色愈来愈冷。
他是担心尹天翊的安全才独自追出来的,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逃婚?哼,你以为我就想娶你吗?铁穆尔兀然冷笑,气得脑袋发晕。
他知道中州人视游牧民族为蛮夫俗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塞外有沙漠戈壁,水源缺乏,他也没想过金阈王爷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可是尹天翊却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铁穆尔短促地呼吸着,同时一个报复的念头在心底形成,他要尹天翊一辈子只能呆在他身边,生则同生,死则同穴,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铁穆尔咬牙切齿的时候,尹天翊跟着贺兰隆,由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快马加鞭,从建礼门回到了宫廷内院。
尹天翊的宫殿叫宜阳殿,有十位宫女,四个太监。尹天翊出走,这些人也被责罚撤换,这让尹天翊很内疚,他低垂着头,走进大厅,立刻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迎了上来,向他跪拜:“王爷千岁。”
这两个女人是贞太后身边的,负责教导嫔妃们的礼仪,是有封号的女官,尹天翊很讨厌这两个女人,觉得她们简直是阴魂不散,那么冷冰冰地教他服从丈夫,还说有一些事情他必须学,是羞赧不得的。
呸、呸、呸,
谁要嫁给男人!尹天翊一进门,就没给她们好脸色看,也无视大厅堆得高高的,皇亲权贵们送来的贺礼,径直奔向寝殿。
“千岁留步啊!”
“景王府送来了玛瑙枕,双凤比翼玉簪,还有一对金如意,您怎么样都该看一下啊!”
“千岁!千岁!”
尹天翊用尽全身力气,砰一声,阖上宫门。
他背抵着红漆门,手按着胸口,心脏还在咚咚直跳着,他回来了,原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可现在……他又站在这里了,没有回家的欣喜,只有心慌和无措。
他斗不过贞太后,躲不过贺兰隆,最悲惨的是,还有蛮横霸道的铁穆尔,这皇宫里的人,难道不觉得男人“出阁”很可笑吗?
而且他又不能生孩子。尹天翊听宫女说过,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虔心求胎神保佑,然后滚阿滚的,就有小孩了。
铁穆尔想做的,大概就是抱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可是就算从床头滚到床尾,他们两个男人,胎神还是听不见的,那滚得头昏眼花又有什么意义?
“啊!”尹天翊大叫一声,他怎么深入地考虑起小孩来了?难道……
尹天翊心急火燎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我有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尹天翊吓得六神无主,铁穆尔确实把他压在床上,又搂又抱的热火朝天,不小心惊动了胎神?
“不、不!”尹天翊拼命安慰自己,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可是又很害怕,他急急走到八仙桌前,灌了一大口凉茶,拿衣袖使劲扇风,“不可能的,没听说过男人能害喜的!”
尹天翊实在忐忑,汗如雨下,想要问问门外那两个诰命夫人。
她们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教他吗?还要给他什么云片糕,什么膳后,尹天翊想到这里,擦掉额上的汗,整理了一下衣衫,亲自去开门。
四月八日,来自大宛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南武城门,这场面热闹极了,上京万人空巷,全都挤到青石御道边看热闹!
队伍非常长,最前面是两百名身着名贵裘衣的勇士,排成两列,骑着中州罕见的汗血宝马,手执大宛赤金旗帜,当先开路,是威风凛凛,叫人敬畏。
跟着是二百名扛着长喇叭的红衣汉子,一面行走,一面吹响响彻天穹的声音。
红衣汉子后是六匹骏马拉的礼车,华丽漂亮的礼车有十六辆,满载金银珠宝,和西州特产的髓焰石,一颗就抵黄金千两。
华丽的礼品后又是仪仗队,乐伎队,其中,由十六个西州壮汉轮番抬着的花轿最耀眼,它像一间小屋般大,轿顶贴着金箔,四周垂着红色的纱幔,金色的穗子,隐约可见里面精致的红缎靠枕。
大苑这样阔绰,看得上京百姓目瞪口呆,啧啧感叹,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队伍后方是清一色的红衣武士,披坚执锐,负责保护可汗和金阈王爷的安全。
这支百年罕见的迎亲大队,一路气宇轩昂地进入皇宫,青龙帝头戴冕旒,身着龙袍,已率领众大臣和王亲贵族,候在太元殿前了。
铁穆尔上午就已经见过皇帝,所以此次迎接走的是形式,两人寒暄过后,就往大殿内走。
尹天翊不在太元殿,也不在宜阳殿,而是在上林御花园,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怀孕了,也知道‘滚来滚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可怕了!原来竟是这个……进入到那个……尹天翊脸都绿了,铁穆尔那么高大的个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嘛,他不怕苦,但怕痛,而且……
这也太羞耻了吧!尹天翊窝在假山洞里哀号,他怕见铁穆尔,早膳也没用,躲了三、四个时辰,现在是肚子又饿,心里又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远远的,似乎有笛子的声音,那音乐清脆响亮,又似高山流水,令人耳目一新。
尹天翊知道,这吹笛子的人,是他那“不食物人间烟火”的四弟尹天然,文静秀气,唇红齿白,一头长发如墨般黑,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花瓣上的露水,同样是王爷,尹天然就深受贞太后和大臣们的喜爱。
而宗巍山上的道士更吹捧说,惠王爷结的是仙缘,红线连着天庭呢!
笛声由远及近,那金冠束发,身着华丽长袍的美丽少年,一步步走近黄石假山,令四周怒放的桃花都失了色彩,他来这僻静的地方是为了谱曲,然后就发觉假山石内有人,躬身往里看了看,非常惊讶:“二皇兄,您怎么在这?”
仙人就是仙人,连嗓音都轻柔动听,尹天翊的脸蓦然红了,他只穿着单衣,头发上,身上粘着落叶和泥巴,他很尴尬地爬出来,说道:“躲人呢。”
“听说皇上正在太元殿宴请大苑王一行,二皇兄怎么不去呢?”尹天然不解地问。
尹天翊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道:“我才不去……”
尹天然沉吟片刻:“二皇兄不想嫁?”
“当然不想!那家伙又霸道又好色,不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我肯定会被‘吃’死的。”
“这么严重?”尹天然
表情严肃,“我和太后说说去。”
“说什么?”
“二皇兄身体单薄,那大苑王不能欺人太甚啊。”说完,尹天然就已经转身,急急忙忙地往太后的宫殿赶去。
“啊!天然!等等!”他怎么就忘了尹天然爆走的个性,不知道他清不清楚‘吃’的意思,这下惨了,丢脸到家了!
尹天翊完全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面!
不论他怎么东躲西藏,戌时时分,他还是被士兵拎了出来,又被贺兰隆喝令沐浴更衣,两个诰命夫人,十几个宫女围着他团团转,从头到脚仔细地打扮了,才“护送”着他,到达了宴会气氛正浓的太元殿。
“这位就是瑞王爷吗?”坐在青龙帝右侧,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霸气的铁穆尔,低沉地道,“很面善啊。”
尹天翊不敢搭话,憋红了脸,他完全忘了铁穆尔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怎么?贵国的王爷连话都不会说吗?”铁穆尔淡淡一瞥青龙帝,后者觉得下不了台,斥道:“天翊,快拜见可汗。”
为什么要我拜他?尹天翊很不满,可满朝文武百官,还有大苑的使臣,护卫,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尹天翊!快跪下。”青龙帝有些怒了,铁穆尔喝了一口烈酒,挑衅的目光投向尹天翊。
他是弟弟,又是臣子,怎么能再三触犯龙顔,尹天翊想到了身在冷宫的母亲,于是跪了下去,眼睛却是湿的。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琵琶和编钟的声音又响起来。
尹天翊被安排与铁穆尔同桌,他才在软垫上坐下,肩膀就被铁穆尔揽了过去。
“你叫尹天翊?我以后就叫你天翊,我有一个小厮,叫小义,他和你出奇的像。”铁穆尔在尹天翊耳边低低地说,“好了,别伤心了。”
铁穆尔抚摸了两下尹天翊的背:“从今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这叫什么话!尹天翊翻了个白眼,不过……铁穆尔竟然没发现他就是小义吗?
尹天翊有些不快,但更多地是松了口气。
“坐我腿上。”铁穆尔突然伸手搂住尹天翊的腰。
“不要!”尹天翊即刻摇头,酒酣耳热,大家都有些醉了。
“怕什么,让他们知道我们夫妻恩爱,有我大苑王撑腰,你就不再是势单力薄的瑞王爷了,你要皇位,我都帮你抢过来。”铁穆尔亲密地耳语。
“我才不做大逆不道之人,而且,谁和你是夫妻了?”尹天翊仍在挣扎。
“过了今晚就是了。”铁穆尔结实的手臂牢牢抱着尹天翊,将炽热的气息,喷上尹天翊裸露出的后颈,尹天翊浑身一颤,觉得颈部的皮肤,就像被火烫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