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汝栀……”他用鼻尖轻轻地蹭他,喉咙里的话语又轻又软,“你做得够多了……”
白汝栀在那里跪了许久,晋楠若抱着他陪了许久。
“本是我父皇对不住晋家。”良久,微凉的手指抚上少年的脸庞,指腹摩挲着肌肤,拭去那些湿软的水雾,“他们是你的父母……于公于私,我该跪他们。”
晋楠若搂着他深埋在颈窝之中,后背颤抖得直不起身。
江南的夜空是水墨画中最澄澈的一笔。
远离尘嚣的山野之上,萤火翩然四起,星河璀璨作世间无言的见证,晋楠若身披红装抱着白汝栀行过草野,跨上山坡,夜风凛凛,殷红的衣袂翻飞起伏。
红烛在夜风中点亮,星路璀璨,萤火翩飞,红装嫁衣如最痴缠的晚霞,纠葛在彼此之间。
执手拜天地,誓言凝于风中,山河群星以作见证。
自此相爱之人白首同心。
晋楠若牵过白汝栀的手,将他抱到山坡树下,手指便不安分地纠缠上去,扯松了腰带,扣紧后腰深深碾吻上去。
身着红装的小皇帝,比世间任何新嫁娘更艳丽夺目。
殷红的发带从松散的墨发间滑下,顺着晋楠若的指缝散落。他纠缠着瓷白修长的手指,滑入他掌心十指紧扣,温存小心的亲吻从星星点点到烈火燎原,彼此的体温都在清冷的夜色里渐趋滚烫。
白汝栀的喘息轻而紧,搂着晋楠若的脖子整个人疲软乏力,汗涔涔而湿漉漉,鲜红的衣袂散乱腰下,露出白皙的肩骨,肌肤正着火一般又软又烫。
“楠若……”他在他耳边轻哑地呢喃。
“楠若。”
痛得紧时,他的身子微微发抖,腰绷得紧紧的,攀在晋楠若怀里意乱情迷地念着名字,在深邃紧窄的甬道被破入最深处时战栗出声。
“呃。”他按住了小腹,痴缠轻哑的呼吸声里多了痛色。
“汝栀……?”晋楠若眼见怀中人的身躯坍塌下去,手臂捞起他的后腰,掌心贴上他并未束紧的下腹,感到频频绷硬的、拉扯缩动的力道。
又是早产。
他小心地退出他的身子,拉起殷红的嫁衣将他裹好,托起人便大步流星往山下赶。
静夜悄悄,小院里老人和孩子都睡了。
漆黑的墨发蜿蜒在木板床上,薄薄的床榻上白汝栀一身鲜红嫁衣,挺着小腹辗转喘息,蜷紧了趾尖。
厨房灶火上烧着水,晋楠若拢上门,小心地覆住白汝栀微微颤抖的膝头,将他紧闭的双腿轻轻打开。
“……”
小皇帝向来惯以忍痛,眉眼皆已拧得湿汗涔涔,硬是一声不吭。
阵痛正烈,未到分娩之时。晋楠若俯身吻着他,不断柔声呢喃,亲吻着他几欲咬伤的浅白唇瓣,手掌安抚着紧绷阵痛的腰腹,摩挲着脆弱僵硬的肌肤。
“……疼……”白汝栀湿漉漉的睫毛下眸中有水雾凝聚,只化作紧抿的唇下一丝细弱幽微的轻吟,攀着他的肩羸弱地吸气。
“楠若……好疼。”
从不轻易示以脆弱的小皇帝,在分娩疼痛之时如溺水之人渴求着他的陪伴和安抚。
晋楠若吻着他沁凉的耳垂,忽然有些后悔出来这一趟。远离京城,没有守卫和太医,他身边只有他,只有这张硬实硌人的木板床。
宫缩绵密,愈渐强劲,产口开得很慢,比起初产之时,却已减
轻了折磨。
晋楠若抚上他的小腹,顺着腹侧轻轻地向下摩挲,像托着胎儿的脸颊,温柔劝慰着,见证他降临世间的过程。
“……”白汝栀喉中的气音从轻而紧,慢慢变得粗重,藕断丝连一般起伏。
他身下铺着被血染红的被褥,脆弱苍白的肌肤仍在分娩中硌得难受,简陋的木板床承着阵痛中脆弱的身躯,一如多年前承着那个小小少年。
这是他的楠若从小睡到大的床呀。
这样想一想,有柔软的情丝在心里蜿蜒漫开,竟添了一丝欣慰。白汝栀绷紧着后腰抬起汗湿的颈,像濒死的白鹤在晋楠若怀中起伏,也就是那一次发力,湿软的胎发从他堪堪打开的产口下来了。
晋楠若一点点亲吻着小皇帝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指腹轻轻按摩他紧绷颤抖的腿根,轻柔地耳语情话。
“还记得第一眼见到陛下,你和我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端坐王座之上的清俊身影,干净剔透,不染尘俗,声音也如空山幽雪,清冷温雅。
不似世间最顶级的掌权者,反倒如不落凡尘的谪仙,亦或深院中安养的贵公子,如梅清幽,如雪无暇……
因此他第一次在他怀中融化,浑身燃起如火的灼热之时,他忘了复仇,忘了目的,忘了伪装……
唯愿星夜寂寂,此刻永恒。
“汝栀……”晋楠若笑了,垂睫在浅白色的唇隙烙下滚烫的吻,封住他口中轻哑的气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听的名字呢……我遇到了,比自己的性命更珍重的人。”
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那些心动、想念,不可压抑的欢愉和渴望……
他不甘心承认,二十年来刻入骨髓的执念,就如此轻易地被击毁。
“你是我的……一年四季。”
湿软的胎头撑开小皇帝颤抖的身子滑落下来时,晋楠若亲吻着白汝栀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又……何尝不是。”剧痛从体内散去,黑夜仿佛一瞬变得轻盈,白汝栀慢慢艰难地抬起颈,笑着吻了回去。
那个小他几岁的少年,眼神里藏着欲念。
他有着一手漂亮的字,飞扬出彩的文笔,行文间盛世山河跃然纸上。从第一眼念读他科考的文章,他便开始期待二人的相见。
那是年纪轻轻而高中榜首的新贵状元郎,是初涉朝堂之时,因来自乡野而被贵胄排挤的贫寒少年。
他赐予他宅府,赐予他一人之下的权势,赐予他常伴身侧的资格。
他看出那双烈阳下也照不通透的眼里,藏着的看似野心,实则执念。是如火如荼、不顾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达成的夙愿。
——只是一个甘愿为未曾会面的父母奉上一生的、缺爱的孩子罢了。
他伏在他怀中吻他时,青涩的渴慕才是揭去层层伪装的真实。
白汝栀从一开始,爱上的就是这份真实。
他不愿看骄矜的少年陨落与自毁,他用怀抱、亲吻和从不质疑的信任来表达爱与等待。
虽然,他没有在第一次就果断地选择他。
彼此错过的那一生里发生过什么,他多少能够猜到。
他骄傲的少年变了很多。
泪水、恐慌,和时刻不离的黏人……取代了曾经的偏执。
他知道他放下了。
“这个孩子……“
“姓晋。”
月色清冷又温馨,狭小逼仄的屋子里摆着简陋的木板床,白汝栀枕在晋楠若的臂弯里,湿漉漉的黑发黏在残留薄汗的脸庞,抱着怀中又软又小的还透着他体温的孩儿,吻了吻软糯的肌肤。
晋楠若怔住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想通了白汝栀跟他回来这一趟的真正缘由。
“你早就想好了?”
远离京城,将腹中的孩子生在江南小镇,冠以晋氏。
白汝栀垂着眼睑,枕在他怀中面色疲乏:“嗯……不若如此,我便无法为你留下晋家的血脉……”
“……我不需要。”
无论姓什么,那都是他们的血脉骨肉。
“你不需要,晋家需要。”白汝栀轻轻抬眸。“楠若……这是朕对晋家的补偿,也是对你的补偿。你总要将他们的血脉延续下去,这才是悼念亡者的最好方式。”
“是朕拖累了你。“
晋楠若用手臂紧紧将他按在怀里,嗓音发颤:“你没有……你明明……“
他明明,才是他的奇迹。
一夜之间,张迎看着怀中小小的男婴时,像被雷劈中一般站在原地,整个人如风中的枯木摇摇欲坠,觉得几十载的人生都受到了重击……
以至于晋楠若牵着白汝栀在他面前下跪时,也只顾着风中凌乱,啥都听不进去了。
顾着白汝栀产后的身子,二人便多逗留了小半月,期间张迎挽起袖子每日在厨房里忙碌,各种滋补的膳食流水一样送进二人休憩的小房间。
“楠若哥哥和汝栀哥哥一起睡?”
弟弟妹妹们发觉了不对劲,瘪瘪嘴:“明明还有一间屋子,爹爹真小气……”
张迎系着围裙怀里正抱着襁褓逗着,一张老脸笑得如花灿烂,见了几个嘟囔的娃娃眉一竖:
“就你们话多。闲着没事去采点蘑菇回来,给你们汝栀哥哥熬鸡汤喝。”
二人踏上返程那日,张迎牵着孩子们,抱着襁褓远远相送。
晋楠若放下马车的帘子,将身边沉默的人紧紧搂到怀中,蹭了蹭他被水渍浸湿的脸颊,只觉胸口闷痛:“等他长大了……我们就接他回来。”
白汝栀润湿的睫毛翕动,埋在他颈窝里慢慢阖上眼,应答的声音微弱如丝。
另一边,遥遥望着马车远去的张迎也抹了一把泪,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儿边哄边往回走。
“楠若哥哥好厉害,在京城做了不起的官,身边还有汝栀哥哥那么好看又优雅的人。”
“我们也要加油考到京城去,做和哥哥一样的大官,到时候爹爹也可以一起搬到京城去啦……”
“哥哥说了,我们想去随时可以去,就是爹爹不愿意,非要守着这院子……”
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张迎瞥了小娃娃们一眼,嘟囔:“你们懂什么,京城有什么好,哪有自家好,你们哥哥单枪匹马在那朝堂上够辛苦的了……”
说到做官,他顿了一顿,甚至停下了脚步。
扭回头,远远的还能望见马车的影子,老人忽然忧虑了起来,皱紧眉头。
“你们哥哥……”
“以后不会变成妃子吧?”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