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熠在长椅上醒来，头疼的厉害。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揉着太阳穴，从椅子上坐起。
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法院，奇怪，为什么会在法院呢……
下意识地想去找老公，老公是……重叠的记忆让他犹疑不定。
这段时间事情洪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他在椅子上呆呆坐了很久，在脑子里编出一张无形的滤网，试图从虚假的信息中筛选出真实的记忆。
那天他分娩完，被傅铭带走，带去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国家，成为傅铭的妻子，甚至……再次受孕。他前几天说想回家，傅铭答应了，他们上了飞机，遇到一个医生，他和医生聊天，然后他就睡着了……
可为什么醒来会在法院呢……
傅铭……
终于，他摸摸自己鼓起的小腹。
复杂的信息反而让他此刻显得无比平静。
小美人头脑发胀，扶着墙壁，看见一扇开着的大门，正在审什么案子。
他从后面缓缓走进去。
他看见陆恺，似乎又不是陆恺。他看见父母，似乎也不是父母。
陆恺怎么会这么狼狈呢，他从来不会由着胡茬长这么长的……他后面为什么跟着两个法警，手上还戴着手铐……一定不是陆恺。
应该也不是他的父母吧，他们怎么那么声嘶力竭，一点都不温文尔雅。自己父母的头发才没有这么苍白，他们才不是这么苍老。
他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呆呆站在法庭最后。
“就算你没杀小熠！你六年前强奸了他！证据都在，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小美人浑身一颤，怎么听到自己名字了呢……
尽显疲态的女人手里甩着一份鉴定书一样的东西来回挥舞，若不是被人拉着，像是要把对面的男人活活撕了似的。
“陆恺！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小美人又是一惊，呆呆的，真的是陆恺啊……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痛哭流涕：“法官大人！陆恺他强奸了我的儿子啊！六年前他强奸了我的小熠啊！小熠当时就怀了他的孩子，你看日期，医生！医生！你说，你证明我的话！化验科的人呢！你证明，你证明嫌疑人的血被换过了！当时保存的精斑呢！当时提取的精斑不用，而是用血侦破的，因为陆恺找了傅铭那孩子顶罪！”
巨大的震惊让他彻底麻木了。
小美人不知不觉流下泪来。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这些年的真相吗？自己嫁给一个强奸犯，更可笑的是那强奸犯竟然还嫌弃自己脏……他心里忽然一阵恶心。
“我承认……我怎么不承认？”陆恺笑了，“阿姨，我认了。”
梁熠瘫坐在椅子上。
“可阿姨，真就奇怪了，这些证据你们当时就知道，为什么当时不告诉警察呢？”陆恺也不挣扎，明明是跟女人说话，眼睛却看着法官，“还眼睁睁看着傅铭被判刑……”
梁熠看向母亲，双手颤抖，紧紧抓着裙摆，指甲在掌心掐了好几道印子。
“哦，是了，当时阿姨还教我怎么脱罪呢……小熠那边的工作还是阿姨去做的吧？”
女人神情漠然：“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吧，我也认了。是我把小熠害死了，是我把小熠推到你这杀人犯怀里……”
陆恺戴着手铐的双手狠砸桌子，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我说了我没有杀他！”
梁熠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们都以为自己死了，可如果自己没失踪呢，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原来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如果傅铭没把他带走，是不是就要一辈子压抑而卑怯地活在男人的身边……
他一步步顺着台阶往前走。
父亲先发现他，拉着妻子的手，声音颤抖：“思宜……你看……”
她转头，看着梁熠，泪水夺眶而出。
愣了许久才跑去抱着儿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泪如雨下：“小熠……小熠你跑去哪儿了啊？妈妈吓死了……妈妈要被你吓死了啊……”
法警把她拉开，往她手上套上手铐。
女人慌起来，连连挣扎：“不不不、我要撤诉、我要撤诉，我儿子回来了，法官大人，快点撤诉吧……没事了……”
陆恺嘲讽似的冷哼一声，低低骂了句蠢货。
梁熠忍着泪，看着母亲：“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和伤害他的强奸犯在一起，为什么到现在还想着撤诉，一门心思要让他和陆恺在一起。
“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女人双手捧着儿子的脸，两人皆是满面泪水，“要是当年陆恺被抓住，你一个失了贞洁的……还有哪个家族会要你啊！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要嫁给那些低贱的人吗？你甘心吗？你甘心妈妈也不甘心啊！”
女人同样憋了这么多年，一股脑地告诉儿子自己的心意。可她的小熠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越来越失望。
“妈，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啊……”
“你怎么怀孕了！”女人尖叫起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儿子挺了个尚不明显的孕肚，“被谁搞大了？你这一年到底跑去哪了！你是不是又被强奸了！”
梁熠哭着被女人攥住手腕。
“走，妈妈带你去医院流掉！”
女人拖着他往外走，被法警拦住。
“我说了撤诉了！拦我做什么！把陆恺也放了啊！”
法官敲下法槌，宣告判决。
陆恺流放海岛，梁父梁母涉嫌包庇伪证，判决三年监禁。
女人瘫坐在地，很快就和丈夫被一起采取强制措施，带出法庭。
梁熠看见父亲红着眼睛，颇为歉疚地跟他道歉：“小熠，爸爸也有错。”
梁熠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恺被推搡着，走到他身边时硬是停留了几秒：“傅铭的种？”
他不说话，背对他转过身。
陆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他妈就知道他没死！你从小就喜欢他，梁熠，我哪里比他差啊？你陷害我，我要被流放了，你是不是满意了？贱人！”
小美人不发一语。
陆恺愤怒地吼着：“傅铭恨我，我能理解，可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些年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恨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梁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梁熠回头看他扭曲的脸，觉得他可笑至极：“我没有陷害你，你六年前就该是这样的结局了……你说你对我好……”
他笑出眼泪：“那就是个笑话……”
待人都走后，梁熠一个人在长椅上坐着。
他试着躺回长椅上，就像从来没有醒来一样，缓缓闭上眼。
下一次睁眼的话，是什么场景呢？会是在机场，傅铭牵着自己的手一齐奔向迎来的父母亲；还是在医院里，陆恺抱着孩子放到自己怀里呢？
他睁开眼，还是在法院，雪白的天花板，荧光灯柱……
忽然觉得非常疲惫，陆恺的谎言与傅铭的谎言，如果长久地活在其中任何一个谎言里，自己都不会如现在这般痛苦吧……
“小熠。”
傅铭走到长椅边，看他哭得哀恸，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不管怎么样，他的小熠从来都是无辜的，从来都是被迫接受着一切，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包括自己，之所以那么急的要他怀孕，就是担心他知道一切真相后也开始怨恨自己。自己也是恶劣的，也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傅铭哥哥……”小美人在长椅上，微微侧过头，红着眼睛与他对视，“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啊……”
“小熠，对不起……”
男人流下泪来，他何曾不想回到从前，那时一切都没发生过。
“小熠，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