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冥是在医院里的病房里醒来的。跟上次一样,身後被清理过了,还换了一套新衣服。
那个男人没有把他丢在花街的破旧公寓里,也没有让自己的手下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拍了照……明明什麽过分的事都做过了,却还是顾及他的颜面。他感觉不出来这是报复,对方到底意欲为何?他始终想不透。
阮冥掀开棉被下了床,双腿触地的一瞬间有些摇晃,但他很快就站稳了。除了身後有些不舒服之外,其他没什麽大碍。
他发现这里依旧是自己复诊的医院,连忙走了出去。
保镳们早就找他找疯了,差点把整间医院都给翻了过来,见到他时立刻喊了出来:“老大。”
阮冥没给这些保镳什麽好脸色,甚至动手打了人。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回头去找自己的主治医生,问那个男人的长相。
医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因为医生确实也没看见,那个男人的脸部遮得严密,还戴上了口罩,穿着宽松的护工服,一进来立刻就拿枪对准他,要他配合演戏。阮冥让人调来了医院的监视器,发现摄影的角度都被巧妙地避开了,就算录到男人,也只是侧面与衣角而已。这一切都是精心策画好的。
阮冥不得已只能试着去回想他的双脚勾在男人肩上与腰上的触感,那人的上身结实有力,肌肉精悍但并不夸张,蕴含着爆发力,身材显然是极好的。他在一票仇人之中去比对哪个人符合条件的,却发现一个也没有。这个男人就像一团迷雾一样,让他看不清,摸不着。
这件事被阮冥按下了,保镳们全都被下了封口令,谁要是提起今天的事,就得割舌头。
三番四次被这个男人得逞,对方不只了解他的行踪,好像还很了解他一样。他还记得上次抓捕失败的行动,到底要怎麽样对方才会上钩?如果贺佐臣还在的话,说不定早就能反向狙击回去了。
等等……从前是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才,但他突然想到那个在爆炸中把他救出来的手下,贺锋。
贺锋被阮冥叫了过去。
“我记得你的射击成绩不错,远程也行吗?”阮冥一句话直接进入重点。
“可以。”贺锋听见这句开场白,就大概猜到阮冥想做什麽了,“五百米内我有把握,超出这个范围之外机率就剩下七八成。”
“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我要你在暗处替我狙击一个人。”
贺锋假装讶异:“有人的目标是您?”
虽然贺锋救过自己,但阮冥还不完全相信他:“不需要多问,照办就是了。”
“是。”
贺锋当然是不可能自己狙击自己的,但他早就猜到阮冥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了。他这次回到阮冥身边,动了相貌,改了性格,却特意留下了一点贺佐臣的影子,的确是有私心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存在在对方心中完全消灭,他心底始终希望阮冥能记得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但没想到阮冥做出了与当初一模一样的选择,让贺锋接替贺佐臣的位置。这分明是有些讽刺意味的,贺锋却更相信这是命运。
每当阮冥外出,贺锋便按照阮冥的吩咐潜伏在高处。
几次下来都相安无事。直至这夜,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阮冥的保镳突然中弹倒下,阮冥循着子弹来源望去,在通话器内大喊:“贺锋!”
贺锋收到指令,立即狙击回去。
他贺锋雇了杀手来假冒自己,当然杀手的目标不是阮冥,而是阮冥身旁的保镳。他的子弹穿透对方的肩膀,杀手没想到还有人埋伏,受伤後还不忘回以几枪,并趁机逃走。
两人在几百公尺上的高空交火,枪响及玻璃破裂声接连响起。阮冥无心去想贺锋是否受伤了,他一心只想抓到那个男人,立刻派人从各个方向围捕。
贺锋当然不可能让阮冥抓到杀手,那样他自导自演的事蹟就败露了。趁着阮冥的注意力在对方身上时,他暗中解决掉几个阮冥的手下。
杀手顺利逃走了,沿途留下一些血迹。
阮冥抵达现场之後,看着地上的血迹皱了眉头,随後才问通话器里的人:“贺锋,你怎麽样?”
“唔……没什麽事。我应该是打中了他的肩膀。”
“你伤到哪里?”
“手臂,擦伤而已,没什麽大碍。”
阮冥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你做得很好。”
这次虽然没有抓到那个男人,但也足以让阮冥信任贺锋了,至少不会把他跟那个男人联想是同一个人。贺锋既然要作戏,那就乾脆逼真一点,他调转枪口,装上消音器,朝自己的右手臂上射了一枪,制造出是被杀手射伤的迹象。
贺锋按着受伤的右手臂出现在阮冥面前时,阮冥立即对身旁的人道:“快送他去医院。”
贺锋开枪的角度是计算好的,只是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神经。而阮冥信了贺锋的话,相信那人的肩膀受伤了,所以这阵子才没有再来找他。虽然没有抓到对方,但阮冥的怒气总算消了一点。
这件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阮冥左腿受伤时休养了一个月,累积的事务堆得像山一样高。
爆炸案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幕後黑手果然是韩安海,他在国外花天酒地只是个幌子,私下结交了军火商,一直想着为自己的老爸报仇,才策划了这次的事情。但他现在仍待在国外,是阮冥触及不到的地方,而老家伙的旧部势力也早就撤离b区了,阮冥就算想寻仇暂时也无处可找,但他也不急躁,他知道韩安海没炸死自己不能甘心,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目前最紧急的状况是,罗炎风又不太安分了。他在这几年间壮大得很快,背後又有国会议员的儿子撑腰,并吞a市的地盘不成,就把主意打到隔壁的f市。根据线人的说法,罗炎风想娶f市老大宋隼的独生女宋梅,再趁机一点一点吞噬f市的地盘。
阮冥在帮内会议上提起自己的老情人时,表情含笑,语气却十分冷淡:“罗炎峰不会这麽安分的,他从没放弃过并吞a市,他娶了宋梅之後,下一步就是接近宋隼的势力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出两年,他就会把f市蚕食鲸吞乾净。而後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a市了。”
想当初阮冥与罗炎风在一起时,也是利益驱使。但阮冥後来发现,罗炎风的野心比自己想像中更大,竟然三番两次觊觎自己的地盘。他们维持着表面上的恩爱,私下里不知道早就斗过几次了。
贺锋现在被阮冥放在身边的位置,寸步不离地保护他,自然也很容易接触到内部核心。他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之後再听见这个名字,已经没什麽太大的感觉了。这麽说也不对,他从头到尾在意的,就只是阮冥的态度。他气愤的是阮冥废他的手,但更多的是对罗炎风的嫉妒。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贺锋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阮冥正视前方,向长老们问道:“你们有什麽想法。”
长老们等同於阮冥的幕僚,平时渗透到各行各业里,做乾净的生意,打听情报,有重要的事情就会过来商议。几个长老讨论之後,得出以下的结论:“一不作二不休,不如杀了宋梅,嫁祸给罗炎风。让他们的婚事彻底凉了。”
阮冥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但问题是由谁来做这件事?
这件事的危险性太高,一旦被发现了,恐怕罗炎风所在的e市会与f市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们。
阮冥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保镳,能待在他身边的人,绝对都是帮内的顶尖菁英。他的目光对上了贺锋,贺锋没有回避。但阮冥却叫了另外一个名字:“阿祥,你去吧。”
阿祥走了出来:“是。”
等到散会之後,阮冥私下把贺锋叫了过来,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跟着阿祥,要是他暴露了,立即杀了他。”
贺锋略微讶异了一会,随後说道:“是。”
阮冥问他:“如果连你也被发现了,你会自杀吗?”
“我会。”贺锋迎上阮冥近乎逼视的目光,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但我不会失败的。”
阮冥看了他一会,才道:“去吧。”
贺锋知道自己得到了阮冥的信任,才会被派去做这样的事。阮冥要他卖命,他就会替他卖命,但无论再艰险困难的事情,他都一定要回来。
阿祥与贺锋各自被安排了假身分。而阿祥并不知道自己身後还有人跟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罗炎风既然要娶宋梅,自然得要有像样的约会。一边是e市老大,另一边是f市老大的女儿,无论是排场还是保镳都十分浩大,戒备森严。
贺锋不但要盯着阿祥,也同时得盯着罗炎风与宋梅的举动。
阿祥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等到某日的晚宴上。他架起狙击枪,瞄准了宋梅的心脏。贺锋知道他今晚就会行动,也同时举起枪枝,瞄准了……
阿祥开枪的那一刻,宋梅倒了下去,但似乎没有命中,他又补了一枪。
这时候的保镳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阿祥转身奔跑。但他心里似乎担心任务未完成,没能逃出保镳们的包围。
就在这时候,贺锋开枪了。他准确射中阿祥的心脏,为了不让罗炎风有追究身分的机会,他在地底下埋伏了炸弹,他用狙击镜瞄准炸弹的位置,将所有人都炸得面目全非。
阿祥是个亲切的人,曾经提点过贺锋当阮冥保镳的注意事项。但为了阮冥,贺锋还是杀了他。
他杀了阿祥之後,很快就抽身而退。但这并不是结束,因为阿祥失败了,宋梅没有死,他打算接替阿祥的任务。
宋梅被送进了医院,罗炎风守在手术室外头,宋隼也赶来了。
贺锋躲在医院对面的大楼天台上,透过狙击镜,他看见宋隼对着罗炎风发脾气,罗炎风全都承受下来了。
手术进行了十五个小时,像是成功了,病人安然无恙。
而就在宋梅被推出手术室,众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贺锋蓦然开枪,子弹穿透玻璃,正中宋梅的心脏,他等了十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这一刻。心电图上发出哔哔哔的长声响,病人
的心脏停跳了。
谁都没想到有人胆敢在医院附近伏击,甚至没有人想到这是双重暗杀。宋隼与罗炎风先是错愕,而後才反应过来。
贺锋达成目的之後,即刻转身就跑。他连夜不停地赶回a市,完全没有休息,只抽空给阮冥发一条信息:“任务成了,阿祥已死。”
阮冥回了他一句:“做的好,好好休息。”
贺锋立即删了讯息,回到自己的住处,睡得昏天暗地。
宋梅死了。罗炎风与宋梅的婚事自然办不成。宋隼甚至怪到了罗炎风身上,罗炎风想吞下f市的算盘自然就黄了。
几日後,阮冥外出赴宴,没想到中途被人给拦了。几辆武装车堂而皇之地出现在a市的大街上,请阮冥过去与他们的老大一叙。黑道上还没人敢这样拦阮冥的车,简直嚣张至极。
贺锋当时就坐在副驾驶座,拔了後腰上的枪,大概是想与他们一拚。
阮冥拦住他:“这是罗炎风的人,别轻举妄动。”
“可是……”
“他没有证据,不敢对我怎麽样的。贸然行动,不就证明了我们心里有鬼,那才正中罗炎风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