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周文川曾经问过我，如果让我选择，到底是选择如同蝼蚁一般卑微的活

着，还是像个巨人一样死在闪光之中。当时的我，似乎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先是冲动地选了后者，但仔细想想自己的现状，又以生活高于一切这个冠冕堂皇

的理由为借口，最终选择了前者。

记得当时周文川听完我的回答，足足紧盯了我有一分钟之多。然后推翻了我

的回答，说我还不太了解自我，不清楚自己其实会为了一刻的闪光，最终选择成

为巨人。当时的我，甚至不太明白他到底如何推断出来的，因此追着问了很久。

因为，我从小到大的二十几年里，似乎从来没有做过那种光彩无比的巨人，

反而常常以蝼蚁的姿态，在无情的社会中不断保护着自我。

不过当我清楚地看到沐羽晴痛苦地倒在地上的身影，听着原本娇嫩可爱的声

线，如今已经尖叫不止之时，我第一次明白了周文川当时对我的推断，是有合理

之处的。

即使是蝼蚁，也有吞食大象的时候……即使是一条唯唯诺诺的狗，也有急了

咬人的时候……即使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也会有逼急了去咬猫的时候吧……

反正我是一个兜里存款不足五位数，家当除了房子什么也没有，每个月工资

只有三千块钱，外表平平家境还不好，完全配不上沐羽燕的悲催男人……反正即

使是被人打死，我这种人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纪念……反正我一无是处……反正别

人都看不起我……反正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反正我是个只知道浪费粮食，如同

狗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傻逼！！

如梦似幻之中，我原本护住自己头部的双臂慢慢张开，一左一右抓住身边两

个男生的脚踝，用尽全力将他们撂倒在地。与此同时，我的喉咙里发出着听起来

如同噪音般，一点也不雄浑，甚至很尖利的难听叫声。

如梦似幻之中，我一把冲到那个鼻血横流的男生身后，一只胳膊用力勒住了

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一把按住他冒着血的鼻梁。当我再次纵声大吼之时，我的

胳膊上，甚至能感到对方的喉结挣扎中的颤抖。我的手掌中，除了鲜血地湿热外，

还能感受到对方鼻梁上皮肉几乎要被捏碎。

如梦似幻之中，在场的朱丽和另外两个男生，再也没有做任何动作。他们似

乎已经目瞪口呆，茫然注视着我将他们的朋友扣在身前，看着他们的这个朋友不

住胡乱踢着腿，并不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　谁是怪物！！！说！！！谁是怪物！！！！谁是怪物！！！！！！！！＂

在我的视线中，沐羽晴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度将朱丽按在地上，嘴里一边咆哮

着和我差不多的，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听地吼声，一边左右开弓地连续击打着朱丽

的脸颊。直到被她压住的朱丽，开始痛哭流涕，开始不住求饶……

最后，我记得自己和沐羽晴，双双被赶来的同学们拉开。而那个被我锁喉的

男生，以及连哭带号的朱丽，被另外两个吓傻了的男生分别架着，一同灰溜溜地

跑出了操场。

从来没有过如此疯狂经历的我，在敌人们逃之夭夭后，立刻感觉浑身上下的

力量完全消散。我的双腿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一打软便跪倒在地。

＂　杨勇……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哎呀……你都出血了！！＂　在我愈加

模糊的视线中，我似乎看到沐羽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关

切的神情。我也似乎看到了，在她俏丽的脸上，此时也肿起了一块淤青。她身上

原本俏丽可爱的粉色连衣裙，也被撕扯得千疮百孔。

＂　哈哈哈……我没事……咱们赶快走……别让老师们逮到……＂　迷糊之中，

我勉强露出笑容，并挣扎着想站起来。

＂　没事……老师们看到也不会说什么……那个朱丽在军训时就有过前科…

…是老师们最防着的不良分子……＂　沐羽晴说着，同时跪到了我的身边，并

用她弱小的手臂，搂住了我的后背，并用她的肩膀，抗住了我的胳膊。

＂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事……否则我怎么回

去和你姐姐交代……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就更一无是处了……＂　在被沐羽

晴架起来的同时，得知沐羽晴不会因为此事被牵连，我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

＂　傻瓜！！谁说你一无是处了……别笑了……你这样笑着……让人感觉发毛

……哎呀……求求你别笑了……我承认我之前说的不对……你

不是一无是处好吗

……别笑了……真的……求你了……＂

傍晚时分，当整个校园里逐渐沉静下来时，在校外那一连串依然热闹的餐馆

包围中，我和沐羽晴双双走进了一家看似还算干净的酒店。尽管我一直坚持说自

己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但沐羽晴却丝毫不妥协，不仅当着我的面开了一间大床

房，还从楼下超市里买来的红花油、酒精、棉签、纱布和创可贴，并从一旁的餐

馆里打包了两份盖饭。

我无力地坐在床上，后背依靠着床板，看着沐羽晴将所有东西放在桌上后，

也无力地躺在我的身边。那一刻，我内心中似乎充满了罪恶感。毕竟和自己女朋

友的妹妹共处一室，而且是校园外情侣的专属场所，让良知还未泯灭的我，多少

感觉有点不自然。

＂　羽晴……我最后问一次……你确定今晚就睡这里吗？＂　鼻子里闻着一股淡

淡的少女香味，我只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努力控制着加速跳动的心脏所带

来的紧张，尽力平和地问道。

＂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都已经告诉你好几遍了……今晚你哪都别

想去。你为我受了伤……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　在我的余光里，这个少女此

时也和我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虽然她现在仍然和往常一样在呵斥我，但

似乎听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凶恶，反而多了一分少女的娇憨。

＂　可是……你不回宿舍……这样好吗……而且羽燕那边……＂

＂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觉得，我今天回去之后，看到那个朱丽，

晚上能休息好吗？？

至于姐姐那边，我刚才已经和她通了电话……＂

＂　你和羽燕通电话了？？＂　＂　当然……我做事可是很有分寸的……你可别以

为能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就胡思乱想啊！！

我可是和姐姐说的实话，她听完后也同意让你在这边至少休息一晚上……并

嘱托我，让我来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　是这样啊……但是……＂

＂　没什么但是！！你这个人吧……刚才不还很器宇轩昂吗？怎么现在又变回

平常一样磨叽了！！！＂

＂　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吧……我不说就是了。＂

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后，在浑身上下伤口处灼烧般的疼痛中，我选择慢慢闭上

了双眼，脑海里思索着这一天以来发生的，有些太过戏剧化的情景。

，　那个朱丽，到底为什么要和沐羽晴过不去？？从她们的对话来看，显然羽

晴在军训时就因为两人的矛盾，而教训过朱丽一次吧？？这个矛盾又是什么呢？？

对……今天羽晴好像因为，　怪物，　两个字，一下子就动怒了……难道真像我

设想的那样，羽晴的体质被朱丽发现了？那个女流氓之后便冷嘲热讽？？如果是

这样的话……虽然羽晴的反应明显过激……但就很好理解了……，

，　羽晴刚才说，已经通知过羽燕了……羽燕真的会答应吗？？让自己的男朋

友和自己妹妹在一个房间里过夜？？难道说，羽晴在撒谎吗？？不应该……这么

大的事情，她没理由向羽燕说谎啊。但倘若羽晴没说谎……羽燕又为什么会同意

呢？？就算是想让我和羽晴尽量搞好关系……也不至于同意让我们开房吧……，

，　不过好像羽晴现在……果然没之前那么讨厌我了吧……看来羽晴虽然嘴上

厉害……但心里还是分得清好赖吧……呵呵……这没想到……我自己刚才竟然这

么疯狂……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啊……，

＂　杨勇……你在想什么呢……＂　正在我沉思之时，我身边的少女似乎再次忍

耐不了这份寂静，突然开口问道。

＂　呵呵……在想你……想你姐姐……想你之前暴力的模样……＂　不知为何，

在这种平和的气氛中，我突然能够很平和地说出心里的想法，丝毫不用去刻意做

作，也突然不再害怕沐羽晴又乖张地来呵斥我。

＂　讨厌……干嘛总是想我暴力的样子……我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招人讨厌

吗……＂　和往常每一次和我针锋相对不同，此时此刻的沐羽晴，话语中除了高八

度地呵斥，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撒娇的成分。

＂　呵呵……你不讨厌我就不错了……我怎么会讨厌你。＂　虽然还无法准确判

断出自己和沐羽晴之间的关系，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不过即便是傻头傻脑的我，

此时也嗅出了一点和以往不一样的气息，＂　老实说…

…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让我赴汤蹈火我都愿意……现在你虽然不是我亲妹妹……但有时一想到自己

有可能今后成为你的哥哥……我心里还是感到很幸福的……＂

＂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沐羽晴说着，突然翻了个身，将她可爱

的面孔，以及分不清是被打过，还是因为羞涩而染红的脸颊，都一并朝向着我。

＂　啊？？＂　当我转过头，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的沐羽晴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

之的，是一个表情楚楚可怜，身上的衣服被抓破了好几个口子，双手紧张地护住

胸前，双腿向小猫一样蜷起来的，足以让任何男人都怜爱心爆棚的少女模样。而

在少女一双大眼睛之中，我看不到任何的愠怒或做作，我看到的，是一份只属于

花季少女般，想要诉说什么，但又对外面的世界有些胆怯，同时似乎又饱含情感

的纯美绝伦。

如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在一瞬间，在那个眼神的注视下，我似

乎忘却了自己和沐羽晴之间，过去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似乎现在这个沐羽晴，正

在一点点瓦解着我内心里的防线，也同时让她自己的全部情感，都毫无保留地展

示在我的眼前。

似乎在酝酿感情一般，沐羽晴咬着自己的嘴唇，双眼注视着床铺而不去看我。

约摸一分钟后，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抬起头来，再度和我双目对视。

＂　杨勇……对不起……虽然我那么说你……但实际上……我知道姐姐已经离

不开你了……我也知道……或许姐姐的选择是对的。＂

＂　羽晴……干嘛突然这么深情啊……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从来没

见过沐羽晴如此模样的我，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　不……我不是深情……我只是说出自己从来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坦白的

事实而已……＂　沐羽晴说话的同时，我注意到她的双眸之中，似乎有一丝若隐若

现的泪光，＂　虽然……姐姐那么出色……但都无法掩盖她是双性人这个事实…

…我之前拿姐姐的条件来压你……但我其实心里明白……我们姐妹俩……如

果能找到可以深爱自己的男人……其实是我们的幸运才对……＂

＂　对不起……杨勇……其实不自信的是我才对……就好像和朱丽的关系…

…军训的时候……我因为担心自己的体质被别人发现……所以总是脱离大部队，

选择了独自行动……也因此让朱丽对我产生厌恶感……后来，她们都谣传……我

身上或许长了脓包……抑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陋地方……也因此背地里叫我

是怪物……＂

＂　当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因为不自信，所以才非常愤怒……这也有了后来

……我和朱丽在军训时那次冲突……有了我扇了她一个嘴巴的事实……＂

＂　羽晴……你别这样自责……这件事不能怪你……＂　看着沐羽晴很痛苦的自

责样子，我不禁心有不忍，赶忙插口道。

＂　不……杨勇……你不明白……每当我嘴里玩命儿打压你的同时……其实也

是我对于自己的一种反感。其实……这点上我比不上你……因为你虽然身无分文

……但却仍然敢迎难而上……而我……总是想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就因此

止步不前……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狭隘的眼光去审视周遭的一切……我一

点也不豁达……冲动、小气、无礼、暴躁……＂

＂　羽晴……＂　在那一刻，看着沐羽晴不住颤抖的肩头，我做出了一个从前的

我，恐怕根本不敢做出的事情。在那一刻，尽管我心里仍然爱着沐羽燕，但我深

知自己之后的动作没有任何错误。在那一刻，我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沐羽

晴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肌肤，并用柔和的眼光注视着她。

眼泪，终于从沐羽晴的眼眶中缓缓落下。哭声取代了永恒的欢笑或怒骂声，

从沐羽晴的喉咙里阵阵发出。向来强势的少女，此刻却充满了柔弱之感。她的肩

头不住地颤抖，而我的心也被一股悲悯情怀深深包围着。

如果说，上天造就沐羽燕，就已经是巧夺天工外，又施加了残忍的艺术。那

对她的妹妹，也同样是在塑造了一颗完美的珍珠以外，又在上面点了无法抹杀的

污点。

想到以前沐羽燕对我说过的，姐妹俩从小凄苦的遭遇，我甚至也能感受到一

种面对命运时，姐妹俩内心中深深的无奈和寂寞。尽管她们的外表不尽相同，尽

管一个温柔婉约，一个俏

皮灵动。但在她们的内心深处，肯定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对自己扶她的体质，那份与生俱来地痛恨，以及对未来的人生，充满着未

知和恐惧。

好比沐羽晴，尽管她总是给人一种活泼开朗，甚至有些骄横的感觉。但正如

她自己所说的，这不过是掩饰自己心底脆弱的一种方式罢了。倘若将心比心地去

想，也就不难理解，沐羽晴越是外表犀利，其实心里越是悲痛欲绝吧。

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过去的我，始终没有一个明

确的目标，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都不清楚自己生活的意义，也没有任何

信仰。我们的人生，似乎只是为了温饱，然后盲目地扑向那几个简单的目标，或

是为了金钱，或是为了权力……或者……什么都不为……只是为了活着本身……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都要经历上学、工作、结婚、育儿这一套经过。有的

人也许能站到万人之巅，有的人却终其一生，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万千

平凡的人之中的一员。但是，无论辉煌还是平凡，这些人费劲一生之后，又有多

少人能够仔细思索，并大声说出，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奋斗，到底为了什么而生

存呢？？

一想到这里，不得不说，这是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带给每一个人的一

份不可名状的悲哀。在一个无神论的国家里，我们大家都没有太多的信仰。当懵

懂地走出校园之后，每个人走向社会，往往不过是认为自己应该去那么做，而且

大家也都那么做而已。

曾经的我，二十几年来，也同样是如此。没有父母的照料，没有值得炫耀的

人生经历。我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除了浪费粮食以

外，我似乎没有任何对于这个社会，可以有所影响的作用。就算在公司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