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显。”陆勖没有丝毫犹豫。
男人点点头,在笔墨‘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边上拓上红色印章。
“去吧,别让我失望。”
陆勖拿拇指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试图把一些纷乱从脑海中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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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海面上铺了层金色光辉,浪花拍打着礁石,一座孤岛矗立在海面,岛屿被铜墙铁壁围绕,墙内是一座灰败冰冷的建筑。
海鸟拍打着翅膀从礁石上惊起,有船靠岸了。
区域上空是禁飞区,这里对外的通路只有船运。
姜显在喊完那句话后被人强硬地扣上了电子镣铐塞进了军用飞行座驾里,下车后又被戴上了眼罩一路被送到了海岛。
他看不清路,被人粗暴地推搡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最后被用力推了一把,他没站稳,跌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接着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听起来他像是被关进了某个地方。
除却刚才的动静之后,环境一片寂静,姜显跌坐在地上,用脚探了探周围,结果就踩到了某样软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用脚试探地踩了踩,心想那是什么?
“喂。”黑暗中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抱歉。”姜显吓得连忙把脚收了回来,听见那声音幽幽地说了句,“你踩到我了。”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姜显犹豫了几秒又问,“能请你帮我把眼罩拿下来吗,我的手被绑住了。”姜显的手被电子镣铐反绑在身后,那些人走时干脆,没有任何要解开的意思。
姜显的眼睛看不见,因此对别的动静格外敏感,他听到对方叹了口气,接着那人好像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姜显边上将他扶了起来,顺便替他揭下了眼罩。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刺眼,更确切的说是昏暗的。全封闭式的狭小房间,对外只有一扇金属门,其余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海岛监狱,你现在待的地方是审讯等候区。”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姜显,啧啧称奇,“进了海岛监狱还带着镣铐,你是犯了什么罪能让他们这么戒备?”
“海岛监狱?”姜显疑惑道。
“你不知道海岛监狱?”男人反问,但瞧他的模样好像也不是装的,出于无聊,顺便解释了一下,“海岛监狱隶属于特区,用来调查、审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这里直接由军队管辖,监狱长直接就是特区总长赵世万,只要上了这座海岛,就是死囚。”
姜显瞧他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上面地方见过,待他开始侃侃而谈时,那模样一瞬间就唤醒了他的记忆,“你是那个……在车顶上演讲的人?”
男人一愣,“你认识我?”
姜显摇摇头,“你演讲时,我恰好路过。”想起那个时候确实有很多警卫在抓人,没想到自己和他还会在这个地方相遇,“你犯了什么罪?你看上去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煽动颠覆主权罪和发布非法舆论罪。”男人靠着墙壁,席地而坐,“你又是什么罪,你看着可比我更不像罪犯。”
我犯了什么罪?
姜显脸上的表情突然放空,他来不及有任何的情绪,早已被时间碾磨成砂砾的记忆从小开始凝聚,继而铺天盖地涌来。
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里的人都比他高比他大,永远都穿着洁白的衣服,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都不由他自己决定。
等到长大一点,他能够听懂语言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俄斐实验室。
他每周都需要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有专门的研究员会来检测他的生命体征,采集属于他的生物样本。
采集样本的时候必须保证实验体的意识清醒,所以会很疼,他被固定在手术台上不能挣扎,耳边是隔着检测仪器的嘈杂,生理上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哭闹是一个孩子对于恐惧和抗拒的本能反应,他最初是会挣扎哭闹的,但后来发现这些是无用的,只会加重他在手术台上的痛苦,渐渐地,每一次采样实验他都会很乖地配合,虽然不能减少痛苦的程度,却能减少痛苦的时间。
实验室里诞生于基因库的孩子不止他一个,都是人工培育的胚胎,无父无母,但最后能活下来,并且能够自然长大的只有他一个。
基地里有位研究员,在他的身上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会让他忍不住去亲近,长大后的他才明白那是一种孩子对于母体本能依赖。
那位研究员是个长得很好看oga,是除了照顾他起居的人之外和他接触最多的研究员,那位研究员会定期来看他,会教他读书写字,以至于在他年幼的观念里形成了那位研究员就是自己母亲的想法。
然而这些美好的幻想都在一次试验中被打破。
他照例躺在了手术台上进行采样实验,这一次的研究员却是他最不希望在手术台上看见的人——他的‘母亲’。
他躺在手术台上,所有的操作流程都是那么的熟悉,研究员护目镜背后冷漠的眼神刺痛了他幼小的心灵。
冰冷的实验室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吃人的野兽,他痛苦压抑到随时都快要窒息,他第一次没有听话在实验结束后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混在了清洁员的洒扫车里溜了出去。
他躲在衣柜里,遇见了一个蓝眼睛的大男孩。
大男孩带着他越过高墙,在夕阳下穿过一片向阳花海,他的手一直被用力攥着,被拉扯着,被在乎着。
男孩像一道仁慈的光,照进了他贫瘠的心间。
后来男孩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家,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做了一整晚的游戏。只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找上门来的研究员抱走了。
男孩追到了半路,被母亲拉扯住,他趴在研究员背上望去,听见男孩的呐喊,“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蓝眼睛的男孩来找他,等来的是战火和沉睡。
在战火蔓延的那一晚,实验室被火海吞没,他被研究员注射了休眠针剂,放进了灌满营养液的培养舱里。
后半段回忆应当是一段属于两个人的记忆,现在只剩他一人珍藏。
姜显沉默了几秒,在男人看来他的模样像是在心中细数罪行,毕竟人不可貌相,不管多夸张变态的罪行男人都做好了准备,接着姜显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啊?”
“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可能是记忆所引起的情绪还潜藏在声音中,让他的话听起来总有那么点悲伤,“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一种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