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瑛望着床单上那片眼泪一样的情潮,愣了很久。
……难道,让他哭成那样的……真的是我?
玄家主带着大少爷回家以后,作风比往日更加严厉、更加魔鬼。已经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就足够所有人躲他躲得远远的。
老一辈那些顽固的叔伯,一时还没被他压倒。除此之外,玄家上上下下,没人敢跟他多讲一句话。
因此原本消息灵通的长舌男女,这回消息失了灵,没发现一件事:
——大少爷现在在家主房里过夜。
二人像两头互不相让的野兽。一旦排演完,当晚必定做爱,做爱必定弄得像打架一样。就算玄瑛乏了,想要正常地收场,玄铭也会压着他没完没了地干自己。
这种时候,玄瑛会认输吗?自然不会。
他那灵魂深处的狂性都被玄铭激发出来,甚至演技一度更加外放,令人饱受震撼。
二人虽然这样干架,睡觉时却不同床。玄铭执意要单独睡在房间的另一端。
直到一次意外。
半晕迷的高潮中,玄铭感到有精液涌入子宫。
太舒服了,因此他反应过来的时间,比玄瑛还晚。还是玄瑛先瞧着破裂的保险套,皱起了眉。
他打电话给徐医生。
“以防万一,我让他送点紧急避孕药来。你若吃了不舒服,这几日不用去练习了。”
“不必。”
“……什么?”
“有了就有了。”玄铭面无表情。
“……这是随随便便的事吗?”
“怎么不能随便?你也有妻子?也有藏起来的情人么?我一个单身汉,和另一个单身汉过完夜,不能决定自己吃什么药?”
“你——”
徐医生在电话那端,听了他俩的争执,大笑出声。
“家主啊,你俩慢慢商量,商量好了再打给我。”
——玄铭对自己的体质,隐隐有预感。
不错,他正是那种一碰就会怀孕的人。安全措施稍有疏漏,就会留下孩子。
随着他年纪渐长,虽然也认可十四岁那年拿掉孩子是最好的决定,可失去孩子的痛苦,发乎身体,不会被理智的利弊判断抚平。
这会儿,他简直是报复性地赌自己会怀上玄瑛的孩子了。且如果真的怀孕,就一定要生。
……是对玄瑛的报复吗?
恐怕不是。
玄瑛并不理解他这种微妙的心理。玄铭和他赌气,一个月没理他。玄瑛竟拿他没脾气。
后来天气变冷,玄铭一次饭后,吐了个七荤八素。
徐医生再见到玄铭,更开心了,像看戏一样瞧着这俩人。
戏刚演一半呢,他拿着检查结果,
笑眯眯地说:
“恭喜啊,玄家主,后继有人。还有大少爷,这次我一定帮你照顾好孩子,补偿上次的罪过。”
玄铭扭过头去,不理他们。
玄瑛还有些发愣。
“……要到城里去生吗?”他问。
徐医生点点头,私下对他讲:
“城里条件好,少受点罪。如果你不放心,生的时候,我也可以跟过去盯着。我比城里医生闲嘛。”
玄瑛想了一会儿,先带玄铭回家。
傍晚,他夺过玄铭手里的扇子,让他把练习用的戏服也脱下来。
“……别练了,到房间里歇着。”
“我不累。”
“又不能全力以赴,练也是瞎练,去去去。”
玄瑛暴躁地命令完,又跑去找管事的,要他单独给自己的房间安排一日三餐。
管事看他来,吓得直哆嗦。
“这个……家主,怎么个安排法?”
“去年四弟妹怀孕,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管事如数家珍地汇报了一串。
“……好好,就这一类,都要最新鲜、最干净、最好的,不能比他们家差。不对,要比他们家好一百倍。你听懂了,是吧?”
管事的这时心领神会。
“家主放心,给家主的人做饭,一定是最好的。”
他这么聪明,让玄瑛宽慰多了。
玄瑛又板着脸,风风火火地回房。
只见玄铭默不作声地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改戏本。
秋叶的颜色,将他的面颊映得有了几分暖意。
玄瑛关上门。
“我一会儿吩咐下去,取消你今年的巡——”
“——今年的巡演不用取消。”
玄铭打断他,淡淡地说。
“新戏有些难练了,旧戏还能照旧。我的戏服多是女装,总有办法遮掩,若真的遮不住,到时候再说。”
“……你还在跟我赌气?”
“这不是赌气。”
玄瑛长叹一声。
“……到这边来睡吧,那边风大。你不怕冷,孩子怕冷。”
独独这一条,玄铭听了他的话。
玄瑛熄了灯,心绪复杂地回到床上。
玄铭背对着他躺着,身影显得那样单薄。
他不由自作主张地将玄铭抱过来。原本要说点儿什么,想想又算了。
二人就这样闹着别扭,靠在一处,一时谁也没有睡着。
玄瑛忍不住摸侄儿的小腹。他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道:
“……或许你心里还怨我。但现在我向你保证,会照顾好你和孩子。”
“随便你。”玄铭沉默了一会儿,冷淡地回答,“我自己也能照顾他。”
玄瑛不答话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