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既然这么有本事,九婶那里,就九叔自己看着办吧!我让你们演这出好戏,你们在台上直接卿卿我我才好呢!这样一来,玄家还愁赚不到钱?钱,孩子,一个都不能少,听见了吗?!”
玄铭凛然。
“这么说,大伯父是同意了。”
玄瑛捉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好好孕育我们玄家的长孙,别出一点儿岔子。除此之外,从八月开始,每个月十五号,到我的房间来……”
“——玄瑛!”
“——没九叔的事,这是我和玄铭之间的交易!”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对这孩子做的事都太过——”
“——九叔让这孩子怀孕就不过分了吗?!”
这两个男人怒火迸发,互不相让,终是玄咏道被侄子说得哑口无言。
多么荒谬,多么可悲啊!玄铭和玄瑛,在极近处互相瞪着彼此,一个那样坦诚而锐利,一个双目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玄瑛猛地回忆起初次占有这少年的夜晚——
……
“……怎么不叫呢?不管是痛还是快乐,不妨叫两声吧?”
“……嗯……有什么……可叫的?你插就是了……”
“真扫兴……”
玄铭的处子之血,从小穴流到大腿内侧,被玄瑛轻柔地抹在了手上。
“……小天才,对我顺从一点儿,你想要的都会有……”
玄铭“呵”地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
……现在他公然跑到这里来,告诉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怎么敢——这人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比我还要疯,比我——
玄瑛思绪紊乱,几乎气昏了头。玄铭好容易挣脱他,往后一退,拉上玄咏道的手。
“九爷爷,我们走吧。”
玄咏道仿佛还有话要说,却被他拉着,一同离去了。
这日房间里吵架的内容,虽然没有任何人真正听到,但争吵的双方究竟是谁,消息不胫而走。
家族里面,没有秘密。
玄咏道暗暗叹息,知道是命运催着他来到这里。既然一切都已走向荒谬,现在,是时候同妻子坦白。
他紧紧握着玄铭的手,却口不对心地,要玄铭先回房间休息。
到这会儿,玄铭冷静了,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忽然有些畏惧和害怕。
他怕的不是未来,而是某种意义上自己的任性,给玄咏道强加的重担,强行改变了一个生活安稳的中年人的命运。让他随着自己一道随波逐流,从温暖安全的家庭,重新踏入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
“……九爷爷,我……”
玄铭想说点什么,千言万语,却梗在喉咙:
“……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和所有人作对。那不是,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说,我本来就跟所有人作对,我的宿命和执念如此,可不该因为我把你也拉下水……你可以享受幸福平淡的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
“……这孩子,我想要他。我的身体也是这么说的。想到要把他拿掉,我不知为何,特别痛苦。可是,我不想让你和九奶奶分开。除了我们的戏,我只要你一点点关爱就好了,不要破坏那么多……”
玄咏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铭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我们。你坚持要这孩子,我坚持自己对你的情感,后面他人要如何反应,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世间哪有那种好事呢?”
他又补充:
“……你只要‘一点点’关爱,若九奶奶就是无法容忍我给你那‘一点点’关爱呢?又假如我对你的情感,不止那‘一点点’呢?”
玄铭望着这如亲父的男人,眼中泛起泪水。
“……说到底,这事全是我的错。九爷爷完全可以像家主
那样对我,为何却为我付出真心,还要承受这样大的代价……”
玄咏道微微一笑。
他看似波澜不惊,内心情感的翻涌,早已在诸事厮磨之间,走了几个来回。
他不痛苦吗?不为难吗?他只是没有吐露这种为难的意愿。因为一切都是自作自受,都是心甘情愿。
他转过头,望向遥远的月亮。
“……傻孩子……你让我碰到了这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舞台上的神迹……我这个普通人,在这个年纪,成为那神迹的一部分,那是……无价之宝,是值得的。”
他一顿。
“这也是我的天真执着啊,日后会受到天罚吧。不过,我不特别后悔。就算在《金阁亭·新编》之后,让我立即去死,我也无憾——”
玄铭盖住他的双唇。
“——不许说这种话。不许说。”
玄铭抱着自己不受祝福的爱人,依恋地靠在他的胸前。
“我不会让你的生活被我弄坏掉,我自己去和九奶奶谈,相信我。”
玄咏道怜爱地抚摸他的头发。
……不可能的。应当由自己扛下的责任,他不会让这孩子去承担。
另一边,堂屋里。
玄瑛拿着《金阁亭·新编》的剧本,双手发抖。
他完全明白了,完全明白这一大一小如何莫名其妙地纠缠到一起:一个至诚至性、太过天真,一个懵懂依恋、孤独不堪、想要用虚幻的父爱填补内心荒凉的缺口,两个人全都分不清戏里戏外。
作为家主,他不能让这两个人因为头脑发热就错下去。那是一旦后悔,就一生都无法挽回的事。
“来人!”
玄瑛把剧本摔到一旁。
“家主有什么吩咐?”
“……我要见九婶,这就过去,去帮我提前说一声。”
“是!”
玄瑛穿上外套,决意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还来得及,他反复说服自己。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