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那天和陶屿手拉手躺在那儿的时候,我还想了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对于两个人而言,什么样的结局才是最完美的。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得从概率论开始讲起。
大三那年,我半跨专业,选修过一门佛学课,学到了一个词叫“无常”。
再后来,读研学统计的时候,附带着学了点儿概率,想明白概率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就懂了佛学说的无常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生在世,没有规律,只有概率。我们以为的规律,其实都只是大概率事件,比如吃好睡好就能健康,性交戴套就能避孕,这样按部就班地把日子过下去,就一定能活到老——
事实就是,好吃好睡也未必一定能健康,性交戴套也未必百分百避孕,这样按部就班地把日子过下去,也未必一定能活到老——
这个未必,就是小概率,在佛学中就叫作“无常”。
小概率事件发生的概率虽小,但并非绝对不会发生。而当这些小概率事件降临的时候,你又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清楚这一点,我就再也不能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
但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也不是办法,所以后来我又想,对抗概率论的唯一解法,果然还是放下执念,及时行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么说来,对于一个人而言,最完美的死法一定是在极乐的瞬间猝死;
同理,对于一双人而言,最完美的收尾,一定是在同时达到极乐的瞬间一起猝死——
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了。
所以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happy enpy en> 当然啦,只要讲故事的人乐意,故事就是可以断在一个最该断的地方——但人生不行。只要还活着,命运就会推着你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直到死亡这个尽头——
听到这里,陶屿叹了口气,说人生太残忍了,所以他情愿我们活在一个故事里,即便断在当下他也愿意。
我说,我们的人生虽然不是故事,但可以创造故事——比如做爱做到同时高潮的时候双双猝死。
陶屿纠正说,这不叫故事,叫事故,所以他现在就打算去查查怎么肇事,被我一把制止。
我说,猝一个简单,猝两个难,这事儿你再怎么查,也都是个小概率事件,要真这么容易,殉情率能翻它个好几番。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么难,圆满才那么稀罕。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他挪去,激动得直比划——
所以说,要是我们能一起死,就说明我们同时战胜了概率论和辩证法。为了庆祝这一伟大胜利,可以把咱俩的骨灰拌一拌,给大伙儿放一个超长待机的大烟花!
陶屿一下子就笑了,我也忍不住大笑,把他的肩拍得啪啪作响:痛不痛快!
他梗着脖子跟着我喊:痛快!
我扯着嗓子接着鼓动:那要不要再痛快点!
他两眼一闭视死如归:来!
那场面又疯又傻,我乐得要命,就地一躺,拱着他侧过身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的胸腹紧紧地贴着他的背,手臂也死死箍住他的腰。那一刻,我的躯干有多用力,就有多少爱欲想要借机渗进他的灵魂里。
这些爱欲原本被烧至沸腾,咕嘟咕嘟直冒泡,却在这个拥抱中武火转文,小火慢煨,兴味渐浓。
我把下巴颏搁上他的肩头,还觉得不够,又转脸埋进他的脖间,终于所有感官都与他有关,浮躁的心也终于踏实下来。
我慢慢将膝盖挤进他的腿间,好像跨过严冬来到南方沿海的温带;我就着淫留的润滑液进入他的身体,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
他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我进到深处,适应以后,舒了一口气,很温存地轻笑了一声。
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把遥控器塞进他手里,裹着他的手让他握紧,贴着他的耳朵悄悄提议——
那在放生命大完结的大烟花之前,让我们再放两个生命大和谐的小烟花吧?
39
据说,人类的性高潮体验其实与性器官无关,而与脑有关。
在人脑中有一块区域,叫做脑隔区,人类的快感中枢就在那里。
性器官的神经末梢受到刺激时,会将这种刺激经由脊髓传到脑隔区,当刺激积累到一定程度,神经元就会开始放电,性高潮的体验也由此产生——
当初读到这段的时候,我在旁边做出如下批注:难怪性高潮的感觉会这么像放烟花。
所以后来每当我想和他一起高潮的时候,就会说“放个烟花”,跟“敦伟大友谊”和“坏一坏”是一个道理,都属于黑话情趣。
这根震动式的双头假阳具一头埋在他的身体里,另一头贴合住我下
腹的三角区域,震动端正好可以抵住性敏感点。
当震动开启时,所有的情欲都会凝聚到这两个端点上,它们会酸胀,躁动,发热,高温的升力将快感推上颅腔,烟花最终得以在虚空中一同绽放——
那一刻的欢愉填满虚空,可以镇住冥冥之中的无数苦痛。
性爱就是这样招人迷恋的。
嗡鸣声响起来以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起伏的呼吸声像海风,吹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迎接温濡的安抚。
在性的海域里,每一个感官细胞都是海滩上的一粒沙,快感就像浪潮一样冲刷着海岸,然后渗进每一粒沙的缝隙,让每一寸感官都被润透。
我渐渐陷入一种迷乱的状态,于是醉醺醺地对陶屿说,要是我们真的在海边就好了——
最好是一片野海,要有银白细腻的沙滩。这一次,不要帐篷,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就在露天的海岸线上做爱,这样才最自在。
潮水来的时候,温凉的感觉就爬满整张背,和快感一起沿着脊椎冲进颅腔,让脑隔区里刺激的滋味都丰富起来;
潮水走的时候,最好把我们的躯壳一并带走,留下的灵魂那么轻,可以随着风漂洋过海,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去。
陶屿微微气喘着,笑着说,像两只气球一样。
我想了想,也笑了,说,对,像两只气球一样。
说着就伸出一根手指,沿着他的脐窝打了个旋,又在圆圈的接口处画上一个三角,然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一路向下蜿蜒。
陶屿的小腹尤为敏感,轻易不让人碰,稍加挑逗,就颤得厉害。他又想呻吟又想笑,浑身都在剧烈地发着抖——
终于,在途径他下腹时,我的手指被他捕获。
他顺着我的指节,从指根摸到了指尖,然后用他的指尖接上,轻触着点了点。
一瞬间,我肩胛骨都不自觉地收紧。
那感觉就像是突然和另一只蜗牛打了个照面,触角接上的瞬间,信息就随着电波冲进彼此的脑子里。一阵颤栗过后,经过的地方就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那就是精神高潮后分泌的黏液。
这是我头一回发现,原来手指尖上也停着灵魂,怪不得米开朗基罗画《创造亚当》的时候,上帝要跟亚当对手指头。
碰过之后,他笑了笑,就用掌心裹住我的手背,食指叠压在我的食指之上,然后牵着我继续刚才未完的旅程。
他领着我穿过丛林,经过峡谷,终于抵达一片平原——
指尖划过腿根内侧的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背上浮起一层颤栗,这时就需要费很大的力,才能忍住不让手指往回缩,跟着他接着往下走。
酥痒在这片最柔软敏感的皮肤上绵延,终于在靠近膝盖的位置画出一个三角形,然后从三角的顶点向上延伸,最后用一个大圈收束住——
画完这只气球,他才松一口气,像一个得偿所愿的小孩儿一样闷闷地笑起来,最后用气声悄悄说:是两只连在一起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