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蹲在厨房边上,眼巴巴地守着。
陈魏来回过了几次都看到他在那里,被他馋鬼上身的模样逗得发笑。“蟹宴要等到晚上了,您确定要在这里守一天吗?”
翡翠被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氛围感染得两眼泪水都要嘴巴里流出来:“要!”
今天是中秋节,规矩没有那么拘束,奴宠们也能破例吃点好的。下面送来了顶好的螃蟹,今晚要在园子里开蟹宴赏月。厨房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翡翠罕见地没有赖床,流着口水在门边巴巴地张望。
听说为了给二爷做这道蟹宴,特地从g市请来的大厨,翡翠自小就在训练营里接受调教,鲜少能有这样品尝美食的机会,他只瞧着那大如盆满地爬的螃蟹,就要忍不住想撇下来一条腿放嘴里尝尝味道了。
口袋里震个不停,陈魏忙着接电话,只能摇摇头,随他去了。
“月饼节快乐!”崔莲河在那头笑道。
陈魏礼貌地回应:“崔少爷,月饼节快乐。”
“我今天过不去了,魏哥你跟二爷说一声吧!”崔莲河说道。崔家是大族,中秋这样的日子亲戚子侄都要齐聚一堂,崔莲河这么爱出风头的无业游民,是一定要在场的。
崔莲河还要说些什么,身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有个小奶音透过手机由远及近地传来:“莲河哥哥!我想坐跑车!”
崔莲河当然不会拒绝:“走!哥今天带你飙个200!”
“莲河少爷!表少爷才五岁,您开慢点啊啊啊啊啊——”
欢呼和规劝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陈魏默默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进衣袋。
紧接着他又拿了出来,这次的来电人是林之显。
“魏哥,中秋节快乐。”林总十分客气的向他问好。
“中秋节快乐,林少爷,”陈魏说,“您这会儿到c市了么?”
林之显的家族并不在本市,距离相当远。“刚下飞机,”林之显说,“昨晚我让人送了盒月饼过去,魏哥你尝过了吗?”
林总送来的月饼不是用来吃的。
那枚精巧的月饼装在典雅的木盒中,四周垫着绒布,黄澄澄沉甸甸的压在手心——是纯金的。
陈魏轻声道:“很美味,谢谢林少爷。”
林之显心领神会地低笑两声,挂断了电话。
虽然是中秋佳节,但二爷这里看起来远不如从前热闹。这很正常,奴宠们背后各有各的家族,这样团圆的日子,是要和自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顿饭。陈魏正准备通知后厨晚餐少准备两份,出于严谨的考量,他给另外几人也发了消息过去询问。
周轩回复得最快——准确来说,是他的经纪人回的信息。“周先生今晚受邀参加电视直播,电视台在外地,应该是回不来了。”经纪人表示。
陈魏回了个“收到”,晚餐名单上又划去一个人。
风绝和明阙则完全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屑于回复。据陈魏对他们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陈魏淡定地又划掉两个人的名字。风凛不可能让风绝在这样的日子里溜号,而明阙——明家人欢聚一堂,他如果不去镇着场子,指不定要出什么乱。
翡翠有口福了,陈魏心想。
只可惜事与愿违,翡翠还是没参加成蟹宴。
中午时候家庭医生匆匆赶来,把哭得梨花带雨的翡翠仔细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翡翠少爷对螃蟹过敏,催吐以后吃药输水休息吧。
大厨的手艺确实好,一道螃蟹做出来了十来种花样。启封的黄酒用小瓷坛摆在桌上,清香弥漫。二爷落座后没急着动筷子,一名仆人跪在地上捧着平板,方便他看到屏幕。平板里传来热热闹闹的喧哗声,洁白的浴袍衣角一闪而过。
他在和人视频通话。
浴袍施施然拿起手机,抬高再抬高,露出来自己的脸——是白秋恒。
他要穿不穿的披着浴袍,笑吟吟地喊道:“大外甥!还没吃饭呢!”他确实得喊出来,不然身边嘈杂得听不清话语。
白秋恒正在某个party上狂欢。他怕陈二看不全,还特意调整了摄像头,好向他展示周遭环境。那是一座露天的泳池,镭射灯打得恍如白昼,一对男女站在泳池中间的漂浮圆台上,两相执手,似乎在表演着什么。白秋恒放大了画面,站在二爷身后的陈魏有幸瞥到一眼,当场眉头紧锁。
那对男女衣着古怪,男孩头戴洁白兔耳,胸前乳环吊着两颗胡萝卜,臀缝间夹着一枚硕大的毛绒兔尾巴,此外没再穿其他衣物。女孩倒是衣冠楚楚,穿了成套的古装,只是布料过于透明,肉色肌肤隐隐可见。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块圆形的黄色背景板。
陈魏算是看明白了,白秋恒的party主题,实在是返璞归真,与时俱进。这还不算结束,白秋恒展示完了嫦娥和兔子,又挪了下摄像头,一大坨古铜色的肌肉爆满屏幕——“吴刚在候场,”白秋恒兴致勃勃地解说,“接下来他会暴操嫦娥和她的兔子,然后还有后羿
……”
二爷把视频电话挂断了。
偌大的一桌盛宴,只坐了二爷一个人,陈魏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考虑是不是叫几个样貌端正的奴宠来陪一陪他。他还未付出行动,就见到二爷侧过身,轻飘飘地朝他看过来。
“您有什么吩咐吗?”陈魏不明所以,谨慎地问。
二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张椅子,”他说,“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片刻后,陈魏僵坐在二爷对面,面前摆着切开的半只醉蟹。在二爷的授意下,仆人抄起酒坛,给陈魏也添了一杯黄酒。
“谢谢主人。”陈魏干巴巴地说。
螃蟹是好螃蟹,酒也是陈年好酒,入口清冽回甘,搭配热气蒸腾的蟹黄包,滋味确实美好,只是陈魏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他从未在这样的情景下与二爷对坐用餐。
陈魏斟酌着说道:“主人,奴身份低贱,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中秋家宴,既然都姓陈,那就一起吃顿饭吧。”二爷回答得漫不经心。陈魏心下一凛,他悄然观察着二爷的神色,却一无所获。
那句话仿佛是他随口之言,二爷挑挑下巴:“给陈管家满上。”
陈魏无可奈何,被连灌了几杯下去。吃螃蟹是个精细活儿,讲究些的工具就能摆上一排,陈魏螃蟹没吃过几只,剔蟹肉取蟹膏却练得熟稔。蟹勺蟹刀就放在桌上,陈魏自觉地剥开蒸好的大闸蟹,剔出白玉似的蟹肉放在盘中,方便二爷食用。
二爷抿着温好的黄酒,看那只通红的螃蟹在他手下不多时就分得明明白白。等他剥好了一只,二爷才慢悠悠地说道:“让下人来做,你来陪我喝几杯。”
陈魏是名能干的下属,但绝不是适合聊天的对象,好在二爷找他来也不是来听他说相声的。酒坛很快就见了底,二爷打量着他的面容,微微皱眉。
陈魏天生长得白,浸了点酒意后木然的脸上都鲜活许多,脸颊透着血色。二爷心底琢磨着,感觉有些意外。按道理讲,没怎么喝过酒的人酒劲儿上来得快,在他的授意下酒坛里的黄酒大半都进了陈魏的杯子,怎么他的管家佁然不动,除了脸颊发粉,嘴唇红润,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二爷不是擅长等待的人,他发挥了自己中西兼用的创造精神,叫来仆人吩咐道:“红的来一瓶。”
陈魏看着摆在眼前的两个形状各异的酒瓶,真诚地劝道:“主人,请您注意身体……”
“不用拘束,”二爷说,“来随便聊聊。”
说是聊天,其实更像是二爷单方面的问话。“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二爷挖了一勺蟹酿橙,随口问道。
陈魏微微怔楞,随后拉开椅子跪下,凝重地问:“主人,您是打算更换管家吗?”
二爷:……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不会,”二爷说,“起来,别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