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南巷一所四合院门前停了一辆金顶马车,这是沈家在京中的别院之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却有专人常年打理。
院子在小巷深处,清幽宁静冬暖夏凉,园中栽满了月季花,非常舒适宜居,唯一的缺点,隔了两条街就是京中着名花街柳巷。
宁之恬带了淡黄惟帽,一席浅金长袍,被齐璋宜抱下马车时候还睡眼朦胧。
这不能怪他,最近每天都折腾的厉害,今日又要早起,就算是个抗沙包的壮汉都要吃不消,何况他身娇肉贵,从没吃过什么苦头。
齐璋宜把人安置好了,又嘱咐了下人几句,刚想离开,就被宁之恬拉住衣角。
小千岁眨巴着双眼,伸出一只手指勾住对方的手指,软黏黏的撒娇摇晃“七郎,不走好不好?”
齐璋宜被他看的心都化了,然而重任在身,他无奈的把人抱起来,咬住他的嘴唇舔吻。
“宝贝乖乖休息,等张开眼睛,我就回来了。”
宁之恬心里其实巴不得对方赶快走,但是做戏肯定得全套,他黏糊糊的耍赖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放手。
等齐璋宜走了,他才从袖子里面掏出那个私藏的令牌,这是他从那堆杂物里面寻回来的,有了这个,他就能自由出入北镇抚司。
只是京郊太远,他身体实在不方便,虽然没有什么线索,梦中那座塔他却是见过的,正是龙眠山上的伏龙塔。
宁之恬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瞒过家中仆人容易,暗处那些影卫却一个个目光如炬。
他在巷子口的石狮子旁停下,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左右打量。
这条巷子在他入住前就被七郎花钱清空了,故而左邻右舍全是空置的院子,连巷口也没个摊贩,也不知那些影卫藏在了何处。
宁之恬不介意被跟着,他这幅模样单独行动实在危险,又手无缚鸡之力,就好似一块儿行走的多汁鲜肉,难免会引来饥肠辘辘的恶狼。
这边离龙眠山不远,但是小千岁没准备上山,这会儿上山绝对会被他的亲亲七郎抓着正着,然后按在床上好一通教育,浪费时间浪费体力。
他的目标是正对伏龙塔的那条花街。
祥瑞现世这种传言就算他久居深宫也有所耳闻,这塔上光华又与自己的梦境有关,必须得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哪家夫人?对不起,咱们凌霄阁可不接待女客。”
一般女客都是来砸场子的,何况这位的衣着非富即贵。
宁之恬将惟帽上的纱幔掀开一个角,对着门口守卫笑道“我是男的。”
梨涡浅笑,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那守卫在这烟花之地做工那么些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他呆愣片刻,又马上自扇巴掌,陪笑道“小人眼瞎,客官里边请~”
宁之恬声音软,个子矮,但是喉结是实打实的,做不得伪,在这种地方守卫多年的人对于识别男女还是有一套的,不至于辨不清女扮男装。
进了大厅,宁之恬索性摘了惟帽,他找了最中央的位置坐下,从袖子里面甩出一打的金叶子,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
午时刚过,堂子里没什么人,闲着没事的姑娘们急忙围上来,左左右右给他堵的严严实实。
“哪家的小公子?”
“好俊的一张脸!”
“耳尖红了!好可爱!想揉一揉他的脸!”
宁之恬第一次进妓院,被调戏的面红耳赤,无奈之下,只能清了清嗓子示意安静。
“姐姐们太热情了”好在他从小混在本朝最复杂的女人堆里长大,不会怯场“我们一个一个的来。”
他没有单刀直入,而是与姑娘们一起喝酒闲谈,劲量用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获取更多的信息。
这时,有茉莉花瓣自楼上落下,落在宁之恬的发间与杯中,芬芳馥郁。
茉莉花夏初盛放,这会儿已经快要入冬,又是怎么来的?
宁之恬抬起头,就见二楼雕着百花争艳图的廊下站了一个衣着凌乱浮夸的男人,他戴着狐狸面具,华丽的袍子挂在臂膀上,未着里衣,半个胸膛露出来,上面还有斑驳的吻痕,明显刚白日宣淫完毕,单手撑着下巴,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瞧。
小千岁的眼皮跳了跳,一口酒险些呛在喉咙里。
是齐璋遥!
没等小千岁做出反应,就见那人乐呵呵的举起手里的白玉盏,遥敬了一杯,又掀开面具,仰头一饮而尽。
“这鬘华酿只招呼我喜欢的客人,上次来去匆匆多有失礼,这次一定好好款待。”
“别来无恙啊!小……皇叔!”
这是凌霄阁阁主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摘掉面具。
齐璋遥像娘,轮廓深邃,瞳色偏浅,是标准的胡人长相,长了一双上翘的狐狸眼,鼻梁高挑下颚尖细,浅色薄唇与上面的唇珠倒是从了陛下,丝毫未差,不笑时总是一副凉薄淡漠的样子。
若光是如此,这长相甚至能称得上惊艳。
只是
他母亲怀孕时受了不少磋磨,还被喂过红花,他生命力顽强,活蹦乱跳的落了地,只是得了一点小瑕疵,胡人身上的毛发颜色异于汉人,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睫毛与汗毛皆是纯白颜色,虽然头发整体乌黑,但是额前小部分也是白色,而且皮肤比寻常人白好几个度,不能见光,否则马上就会发红脱皮。
这长相过于另类,“惊”的程度远远高于“艳”了。
齐璋遥已经不太在乎别人的目光,戴面具也只是为了防止光照,只是戴的时间长了就会忘记摘下。
这个样子宁之恬也是第一次见,他从前只听宫中老人说过什么“胡女生妖孽”,什么“扰乱血统遗祸千年”,今天第一眼见着齐璋遥的正脸也属实被惊了一下。
倒不是那种因看到可怕事物而受到惊吓,而是忽然于万千相似的人群中发现一个异类,这太难得了。
从小到大,眼见即为世界,而齐璋遥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宁之恬自己身上也有异于常人之处,同为异类,他对齐璋遥反而有些感同身受。
“你刚刚,唤我什么?”
宁之恬从椅子上站起来,抬头与倚在扶手上的人对视。
“当然是,小皇叔!”
其实宁之恬心里隐隐约约有点猜测,可是对于自己的生父,他实在不敢妄自揣度,见齐璋遥依旧懒洋洋的瘫在那儿,他只好自己往楼上去。
周围的姑娘纷纷退开,给他留出一条道来,宁之恬踏着七拐八弯的木阶上了二楼,与齐璋遥相对而立。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他笃定道。
“然也~恭候多时。”齐璋遥把狐狸面具系在腰间,打开扇子挡住脸“前厅太亮堂了,进屋叙旧吧。”
齐璋遥推开身后那间厢房的门,抬手示意小千岁进去。
宁之恬刚进门就吓了一跳,这次是真的惊恐,房中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赤裸着上身!
齐璋遥挥了挥扇子,其中一个长相冷峻的青年对着他点了点头,整理好衣冠提起床边长剑离开了,而另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健硕男人则走了过来,等齐璋遥坐下后抱住他的腰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形态动作丝毫不似常人,而似宫中经常见到的那些早已被拔去爪牙驯化完成的温顺宠物。
齐璋遥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男人的头“有客人在呢,别闹。”
男人的喉咙里只发出“赫赫”的声音,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腹部,骇人的重瞳微微眯起,像只撒娇的猫儿。
听过养男宠的,没见过这么养男宠的,宁之恬小嘴微张,惊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也没有想这幅模样见你,小皇叔毕竟是长辈,可是他情况实在特殊。”
已经开窗通过风了,房间里只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咸腥之气。
宁之恬臊的脸颊通红,眼神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