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打蛇要打七寸,李烨这下彻底被拿捏得死死的,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把船靠了岸。
墨风扶着哥哥在船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还眉眼弯弯的同沈婉打了个招呼。
“咦,沈姐姐今天换衣服了啊啊,原来是烨大哥烧给你的,嗯,真是好看,鹅黄色
更是衬得姐姐肌白如雪发簪也是新的?上面镶的翡翠确实是极品货色,姐姐真是幸福,有烨大哥这么体贴人的夫君。”墨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和一团空气聊得不亦乐乎。
影十五听到沈小姐换了衣服有些在意之前为什么沈小姐会穿着徐香兰的衣服。
“哥哥,是这样的,沈姐姐说之前徐香兰被扔进井里的时候沈姐姐还活着,天气转冷就扒了徐香兰的衣服裹在身上御寒,所以我们在沈府里见到姐姐的鬼影是穿着徐香兰的衣服。”
影十五听了之后又问了其他的一些细节,沈婉的答复被影十五牢记在了心里,之后他肯定得再回刺桐一趟,得把这起震惊宋国的失踪案沉冤昭雪,至少要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家属一个真相。
看着船舱内二人一鬼说得热火朝天,李烨心里有些吃味,自己连婉婉的声音都还听不到只能靠纸笔交流,姓墨那小子居然可以看到婉婉还能交谈!
“墨公子,我的飞刀可以还给我了吧。”
“烨大哥别着急,下船之后阿风自然是会物归原主的。”
啧!这小崽子果然不是个善茬!
一叶小舟在河面漂漂荡荡,影十五盯着船舱的一角鼓起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李烨,这个人是”
“哦,苗教的药房先生。”李烨依旧划着船,漫不经心的回。
“”如果说一开始影十五只是有些好奇这个被绑着手脚堵着嘴的老人家是谁,那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就从好奇直接变成奇怪了。
经受不住影十五怀疑的眼神,李烨挠挠头接着道:“我这次不都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墨公子潜进苗教了么,不带点东西回来怎么行!这来都来了”
所以就把人家的药房先生掳了回来?
“不是,这苗教最值钱的肯定就是药材,可这些药都长一个样,连婉婉都认不全,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只能把这老头一起带出来了。”说来他也确实是走运,今天苗教不知是在办什么活动,没了平日里的戒备森严,他轻轻松松就窜进了药房里,更巧的是药房里就一个老头值守,不掳他掳谁?
看着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可怜巴巴的被绑在船角,影十五叹了口气总归是有些不忍心,拿着小刀给松了绑。
“英雄救命啊!”抹布刚从嘴里被掏出,田克,也就是药房先生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影十五摆了个大礼。虽说这位“英雄”和那名形貌昳丽的少年刚才对着空气讲话的模样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可他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不说有一万也得上了八千,这位“英雄”风神俊秀眉眼之间自有一番正气凛然,显然不是草菅人命的浪荡之徒,说不定是他能活命的唯一希望。
影十五一向恪守礼数,被比自己年长的人叩拜可是大不敬的事情,忍着身上的酸痛迅速把老人扶起,正准备说几句话安慰安慰,眼角余光一闪,瞳孔陡然收缩了一圈。
田克注意到英雄死死盯着他的腰间,他腰上有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从那个女人身上榨来的玉佩!难不成英雄瞧上这枚玉佩了?
赶紧把玉佩解下来往英雄手里塞,嘴里还急不可耐地求救:“英雄请收下小老儿这点不成敬意的谢礼,只要英雄救小老儿一条狗命,小老儿的子女必给英雄重谢!”没想到英雄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田克对于获救又添了一份信心,贪财好啊!他在苗教管药房的这些年就是钱敛得特别多!
握着手里圆润光滑的暖玉,影十五双眸轻颤,一些久远的回忆悄然重现。
“娘,这枚玉佩后面刻着的这个‘七’是什么意思?”
“娘的主人总是叫娘小七,这个‘七’就是娘的名字,是主人,也是娘的恩人刻在玉佩上的。”
把玉佩翻了过来,右下角果然用小篆规规整整刻了一个“七”字,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耳边老人急促的催促声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影十五喉头发干,艰难张嘴沙哑出声:“老人家,这枚玉佩,你从何处得来的?”
“英雄好眼力!这枚玉佩可是小老儿的传家之宝,瞧瞧这光泽,绝对是最上等的羊脂玉啊!只要英雄把小老儿安全送回家,那小老儿家里比这值钱的传家宝那可是多了去了!到时候英雄你顺便挑顺便选,小老儿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听到留着山羊胡的老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话,墨风忍不住讥讽道:“这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不错,可一看表皮就知道是块出土不到三十年的新玉,又何来‘传家之宝’一说?”
田克见这是遇到了行家,浑浊两眼滴溜溜地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英雄也真是,遇到好东西拿就完事了嘛!还非得问个来历!
影十五一直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半响才淡淡道:“老人家,只要你告诉在下这块玉佩到底怎么来的,在下便承诺护你安全。”
哦?还有这等好事?怕英雄反悔,田克拽着英雄的袖子絮絮叨叨说得唾沫横飞:“这是一个女人送给小老儿的,因为这个女人每隔月余就会来小
老儿的药房里提几味药,那女人念小老儿辛苦特地送的小玩意儿。”虽说把“抢”说成了“送”,可田克还是觉得自己说了大实话。
“女人你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呃,那女人寡言得很,来提药从来都是冷着脸不说多余的话,因为总是穿着一身黑袍,药房里的活计都叫她,呃,叫她黑寡妇。”
眼睫颤了颤,影十五默默捏紧了手里还带着暖意的玉佩:“那你知道这女人住在哪里吗?”
“这小老儿怎么知道,只是听伙计说过黑寡妇每回都是乘东河上的船进苗教的,这几日也快到她来提药的日子了,去东河码头寻寻说不定碰巧能遇上。”
墨风有些好奇两人谈论的女人是谁,可见哥哥深深皱着眉嘴唇也是抿得死紧一副严肃的模样,他也不敢贸然询问。
没费多大功夫就把田克从李烨手里要了出来,田克见生命安全有了保障甚至还得到了自由,屁颠屁颠领着影十五和墨风去东河码头,这一路上十分的积极殷勤,兴致来了的时候路上碰到的小花小草都要科普一下有什么药用价值。
等到了东河的码头,已是第二日的正午。
这个码头看上去着实凄凉,只有三三两两的草船飘荡在岸边,船夫一个个都懒精无神的打着哈欠,稀疏的乘客也多是乡间淳朴的村夫村妇。
影十五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默不作声地凝望来往的人群,神情虽然淡淡的,可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专注注视。墨风忙前忙后的一会儿给哥哥垫了一个软垫,一会儿给哥哥披上一件雪貂做的大衣,一会儿又怕哥哥饿着了掏出香喷喷暖哄哄的热汤。
田克闻着空气中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当然他很清楚这份佳肴没他的份,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田克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呼出几口热气暖了暖手道:“两位大侠,码头已经打烊了,咱们要不先回去明儿个再来?”
影十五一直紧绷着的眼慢慢低垂下来,点了点头对这个在寒风里陪自己守了一天的老人道了谢。墨风心疼地又给哥哥怀里塞了一个暖炉,哥哥现在一定很失落吧,没能等到自己的娘亲。
当他知道玉佩的原主是哥哥娘亲的时候,墨风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虽说他从没见过哥哥的娘亲,可他和哥哥已经穿了喜袍洞了房,那哥哥的娘自然也就是他的娘,一想到很快就可能会见到丈母娘了,墨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毛头少年,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和哥哥在码头焦急的等待。
可在这里吹了整整一天的凉风也没见着丈母娘的背影,墨风挺心疼的,尤其是看着哥哥期许的双眼慢慢被胧上了一层灰。
如此又是这般等了两日,第三日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密密麻麻的雪花模糊了人的视线,就算因为大雪码头没有两个活人,影十五还是仔细的盯着。这是他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距离娘亲那么近,他不想有任何的闪失。
墨风把哥哥的手揣进怀里捂着,撑着的油纸伞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他时不时要把伞面上的雪花抖掉。
“诶诶诶诶!”田克望着远处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影十五的瞳孔也是骤然一缩,皑皑白雪中有一个小黑点在向前移动,“是不是是不是?”田克这几天只要一见到穿着黑衣服的人就激动得大声叫唤,早点找到那个女人他就能早点回家烤暖炉,他这几天实在是被冻得不行了!
“你小声点,现在还看不清。”墨风对田克的叫唤已是见怪不怪,可每次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一大跳。
小黑点慢慢挪近,瘦弱的身形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孤寂,包在头上的黑色纱巾被寒风吹得胡乱飘散。黑色的人影每走近一步,影十五的心跳便重一分,他的心脏在狂跳,血缘的羁绊让他站起身来睁大双眼凝视着前方。
鹅毛大小的雪仍在洋洋洒洒的落下,可那道黑影却停在远处不动弹了,飘扬的纱巾下,那人似乎也在定定望向这边。
墨风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可仍旧是看不清黑影的脸,距离太远,甚至就连是男是女都还不太能分辨。
影十五突然向前冲了出去,踉踉跄跄的在雪地里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记,那黑影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也是加快速度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终于看清黑色纱巾下的面容那一刻,影十五眼眶一热,抽了抽鼻子嘴角绽开一个温情的笑容,用从来没用过的软糯声音黏黏糊糊的喊了一句:
“娘。”
尾音拖得长长,是无尽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