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理解,问为什么,感觉这里氛围还挺好的。我按住他后颈引着他往角落里看,附在他耳边低声:看见了吗?墙角那俩,还有厕所门口的俩妹子……你这长相和气质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别到时候美女没泡到,还被人给干了——
陈湘立刻挣开了我,表情惊恐。我哈哈大笑,拽着他衣服让他站起来,说走吧,请你喝一杯。他很疑惑的样子,我没管他,径自往吧台边走,很快他就跟了过来,有些拘谨地坐在我旁边。我跟调酒师要了杯曼哈顿,陈湘看了我一眼,说这个不是酒精浓度很高吗?
我接过调酒师推来的酒杯,说不错啊,还知道提前做功课,但这又不是给你点的。麻烦再来一杯金汤力,对,他第一次来,让他尝尝味道就好。
没有人会乐于被人随意看轻,陈湘就差没把不服气写脸上了,我猜他平时跟室友应该也经常喝点啤酒之类,不至于没有酒量。他端着杯子研究半天,很小声地问我,直接喝吗?要不要弄点细盐什么的?
跟我相熟的调酒师在吧台里偷笑。我说这是你的酒,你想怎么喝都可以,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你要是觉得不好喝,再兑半杯雪碧也行啊。
调酒师听了这话瞪了我一眼。陈湘哦了一声,一口下去半杯,咕咚一声落了肚,还煞有其事地点评:又甜又苦,有点奇怪。
我把笑声闷在嗓子眼里,跟调酒师说听见了吗,苦了,还不给人续半杯雪碧?
这个陈湘确实蛮好玩的,然而我之所以能记住他、记住这个夜晚,是因为当我随手打开朋友圈,一刷新,陆新棠的动态赫然在目:感谢你愿意陪我一起。
配图是他和一个姑娘的合照。
底下一堆留言评论,清一色的祝福。我熄掉屏幕砰一声把手机倒扣在吧台上,陈湘在边上吓得一颤,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游戏打输了。
平心而论,那个姑娘还蛮好看,就是妆浓了点,看脖子上的色差估计还没陆新棠皮肤白。我也没有特别生气,然而到底无法忽视心底的失落,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陆新棠跟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谈恋爱、结婚、有小孩,有条不紊地步入中年,大概率会有子孙承欢膝下,老年生活的主旋律应该就是跟老伴一起带孩子,可能还会叫上我一起打打牌什么的——最后一句是开玩笑,他不喜欢打牌。
失落之外,或许还有点茫然。他的未来有绝大多数人为他立模板,我的未来又有谁能帮我背书?
所谓踽踽,所谓茕茕;所谓怏怏,所谓悻悻。
我喝掉杯子里残存的酒液,揽过陈湘的肩,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诶了一声,说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拍照呢,要跟室友交差的。说着拿出手机点开拍照功能,拉着我跟他拍了张合照。
透过前置镜头,落寞失意在我脸上展露无疑。我愣在那里任由陈湘拍照动作,直到他放开我,喊我学长,我们走吧。
我这才慢慢地,慢慢地,呼出肺里压住的那口气。
追到陈湘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太难的事,难的是跟他说明白:第一我不长情,第二我分不清是动心还是爱意,如果能接受我们好说好散,不接受那就一拍两散。
陈湘此人最大的优点是讲道理,很少意气用事,有什么问题谈一谈聊一聊,基本就能得到解决。最大的缺点也是讲道理,因为据我所知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法讲道理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好比我就读的网络与新媒体,据说是朝阳产业,他妈一朝阳就朝阳到现在,我看都快夕阳产业了,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退学复读再考一年吧。
每次听到这里陈湘都会说:抱怨是没有用的,学长你应该用你自己的力量
投身网新行业,加快产业进步与发展,再谈提高薪资待遇的问题……
我说你快闭嘴好不好,我要是就不了业还谈个屁的薪资问题。
单就作为男友而言陈湘是很不错的,床上基本予取予求,平时跟我相处也挺合得来,我期末在图书馆背一整天的书他还知道帮我打饭,这就算是很有良心的了。偶尔也有不爽的时候,我最烦他跟我争辩,通常我会以或强硬或转移话题的姿态结束争辩,他自然不会开心,如果说我俩交往过程中有什么坎,这一道确实迈不过去。
究其本质,是我不愿为他做改变,他亦如是——至少现阶段如此。
念大学之后我别的没学会,抽烟喝酒倒是都会了,但是没什么瘾,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往往只能保持非常有限的时间;我更喜欢点一支烟,看它雾气渺渺,到一半时掐掉,看它戛然而止。
比起打发时间,它更像是一个计算无聊的工具,用来倒数我的自由年代。
“车票买好了?”
嗯。
“几号?几点?要我去车站送你吗?”
一月二十号的,九点多,太晚了,你别过来了。
“你回得这么早啊……”
考完就回,有很早吗。你也别耽搁太久了,宿舍会封楼。
“知道啦。那,学长,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吧。”
嗯。你也新年快乐。
“诶?诶?!下雪了!你看我室友发的图,雪还挺大的呢。”
……你下床,拉开窗帘,不就能看到了吗。
“对哦。”
陈湘拣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赤着脚一蹦一跳地来到窗边,拉开窗帘用力一推,莹白的雪花漫天飘洒,带着凛凛寒气扑到我眼前。
碌碌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