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抱了必死的决心。
薛慕雩才找到主人不久,仙门那群人要侮辱主人尸身,他怎会袖手旁观,此刻站出来道:“你们都受了伤,我留下来吧,你们带着主人快走。”
时间紧迫,甲看了薛慕雩一眼,点了点头。
不到片刻,傀儡甲一行人已经离去,薛慕雩手中持了一把长剑,面色凝重地看向前方。
等看清来人时,薛慕雩瞳孔一缩。
是他的兄长,薛慕言,和其他当初跟着薛慕言走的族人。
兄长看见他,也是一副震惊的神色。
“阿雩,这些年……你、你过得好吗?”
薛慕言乍然遇见曾经疼爱的弟弟,乱了分寸,磕磕绊绊道:
“我、我听说,你在魔宫里做了狗奴,他还让你现出原形,将你带在身边亵玩羞辱,你……还好吗?”
“主人待阿雩很好,特别好。”薛慕雩仍紧握着手里的剑,望向一副憔悴模样的兄长,还有其他几个同样是愁苦脸色的族人,眼中有关怀也有警惕,“你们呢?”
薛慕言只是摇头叹气。
弟弟在魔宫当了数年的狗奴,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当狗呢?
当的是任人差遣的走狗,受尽了冷言冷语。
一个小小的狼族,根本得不到昆仑派的任何重视,随便划拉一点贫瘠的土地就打发了。
封衍不是在调教徒弟,就是在闭关修炼,偶尔去秘境寻宝,根本没空管一个小小狼妖遭遇的不公。
以薛慕言在修真界的身份,也没有资格面见道君。
他们是妖族,不是人族,又是叛逃过去的,修真界一向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根本得不到任何的信任,平时只是做些打杂的活。
更有甚者,他的兄弟姊妹被当成礼物,送给仙门里有权有势之人的子嗣当作玩宠,或是坐骑,过着那般寄人篱下的日子。
千万般的无奈与苦楚,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薛慕言垂头苦笑:“阿雩,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被人欺凌,但是他却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否则天下之大,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
“你们,也是来搜寻主人的尸身的?”薛慕雩冷冷道。
对面的一群人点了点头,有几人又道:
“魔头杀了我雪狼全族,我们是来找他报仇的!”
“少族长,你怎么还叫他主人?”
“这魔头是罪有应得!”
“住口!”薛慕雩的声音发抖,“族人没死,一个人都没死!”
“阿雩,你、你说什么?”薛慕言睁大了眼睛。
修真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悔恨中度过,薛慕言不止一次地幻想,若是当初没有答应封衍多好,族人就不会死,封衍要杀自己的刑官时,他本也有机会制止的,可是却抵挡不住内心的诱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兄弟真的很像。
薛慕雩垂下眼帘,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封信件:“主人宽恕了族人们,让他们在西陲绿洲隐姓埋名。这封信是主人让我带给你的,主人说,念你侍奉多年,不再追究你的过错,望你好自为之。”
“他……给我的?”薛慕言接过,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契书,上面的文字大概写着这些话,贱奴薛慕言自愿放弃尊严,做主人的奴隶,任凭主人打骂责罚,以此契约为证。
薛慕言看着这些文字,顿时想起了什么。
这是魔君从前玩弄他的时候,命他用后穴研墨,又用后穴夹了毛笔,沾着他的骚水,一笔一划写成的。
魔君当时笑着说,这份契书保存在他那里,他不还,薛慕言便是他一辈子的奴隶。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薛慕言的手抖
得厉害,差点拿不稳这张契书。
“兄长,我是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带走主人的。”
薛慕雩缓缓举起长剑,对准自己曾经的兄长,“我曾犯下一件大错,兄长,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你若想再前进,便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一人道:“少族长,你虽是天生聪慧,根骨过人,但我们这么多人联手,你是打不赢我们的。”
虽然族人们没有被魔头全部诛杀,但他们给昆仑派当了走狗那么久,还有许多兄弟姊妹在仙门中当了人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你们尽管试试。”
这场战斗,最终以薛慕雩的胜利告终。
就连薛慕雩自己,也是很惊讶他的力量,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了,他原本以为,只会打成平手。
看着重伤在地的几个人,包括兄长,薛慕雩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了结他们,提了剑扭头便走。
薛慕言倒在地上,脸贴着地,眼中尽是痛苦的神色,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契纸。
几百年后,中域魔宫的主殿内。
“你说,主人饮用的汤药里,被加入了噬魂散?”
新任魔尊高坐在王座上,眯起了危险的眸子,冷冷注视跪在他面前的人。
“是……尊上。”
薛慕雩面带愧疚,向新任魔尊坦白了这个被自己压在心底里几百年的秘密。
谁也想不到,卫凝秋落入魔渊里居然还能生还,而且还获得了巨大的机缘,直接一剑杀死了老魔尊,成为魔界新主。
魔界向来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见卫凝秋展示出自己高深的修为,大大小小的领主纷纷投效,有小部分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残酷镇压。
卫凝秋在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直戴着黑色的半边面具,只有在面对熟人时会摘下,故魔界的人都以为,卫凝秋又是一个魔渊里跳出来的怪物,和曾经的凌虚魔君一样。
只有那些追随凌虚魔君的旧部知道,至高无上的魔尊陛下,揭开了那层伪装的面具后,真实身份只是当初凌虚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低贱侍奴。
在知道了这些年来修真界的人是如何觊觎主人尸身后,新任魔尊勃然大怒,展开了疯狂地报复。与此同时,魔尊在三界中不断搜寻着复生之法。
薛慕雩思虑许久,决定告知卫凝秋,主人服用过噬魂散一事,或许,对主人的复生有帮助呢?
他忽而感到脖子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死死勒住,整个身体被提到了半空中。
薛慕雩下意识地挣扎几下,感到越发地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艰难地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充满冰冷杀意的眼睛。
“为何、当时不立即禀告主人?”
卫凝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咳咳咳……我……我……”
薛慕雩忽然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了。
“尊上,您杀了我吧,我早就该死了。”
“杀你?呵,你以为本尊还会留你性命?……”
卫凝秋正欲动手,薛慕雩颈间的墨色玉牌仿佛感应到了真正的危险,金光闪烁,自动弹出了一层防御罩保护薛慕雩,同时向卫凝秋发起一道凶狠的攻击。
卫凝秋刚想随手破开,猛然发觉了什么,愣在原地,任由这股力量将他拍飞。
大殿内还有其他人,有不少凌虚魔君的下属侍奴,还有一些卫凝秋培养的心腹,全部都是知晓卫凝秋曾经身份的,此刻脸上的神情都是难掩惊讶。
虽说薛慕雩护卫君上灵柩有功,可他犯的错足以让他死上百次,卫凝秋要处决了他,众人皆没有意见。
可卫凝秋从魔渊出来后,从未见其有过败绩,为何呆愣在原地生生承受住这道攻击?
曾是凌虚魔君侍奴之一的花逸尘十分不解:“尊上明明可以避开的,怎么会……”
等等……花逸尘仔细感受这外溢的能量,惊呼道:“这是、这居然是,主人的气息!”
“怦”!
卫凝秋的身体撞到大殿内的柱子上,随即口中喷出了鲜血。
他没有用一丝一毫的灵力相抗,这是主人的力量,他怎么敢?
身体随后笔直落下,摔在了地上,卫凝秋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爬起来跪好了,身体不停打抖,朝着这股力量的来向连连磕头。
“主人,主人……贱奴卫凝秋叩见主人。”
“贱奴犯了错,贱奴该死,请您狠狠责罚贱奴……”
“主人,主人?您在哪里?贱奴知道您还在,您一定还活着的……”
……
殿内的人全部都跪下了。
薛慕雩跌坐于地,低头痴痴地看着自己颈间挂着的墨色玉牌,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上面金色的“凌”字逐渐暗淡,最后消失不见。
原来,这不是羞辱,这是护身符。
卫凝秋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得又红又肿,仍不见那熟悉的声音,不禁把头埋进双臂里,跪伏着放
声痛哭。
“呜……主人……”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只是个思念主人的脆弱的小奴隶。
薛慕雩惊呆了,竟会有一个人,能卑微至此,明明已经有了能翻天覆地的强大力量,却还愿意舍弃尊严,做一个已死之人的奴隶,而且,甘之如饴。
他对上了卫凝秋那双赤红的双目,心头一颤,随后看见卫凝秋癫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薛慕雩,主人竟然要护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主人要护着你……你背叛主人,犯下滔天过错,主人要护着你……哈哈哈哈……”
卫凝秋缓缓站起身来,额头的几滴血珠滚落下来,划过脸庞,留下了几道鲜红刺目的血痕,看着很是渗人,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仿佛索命的厉鬼一般,更令薛慕雩遍体生寒。
“你是主人要护着的人,本尊可以不杀你,不过,本尊会把你的族人全部抓起来,然后,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惨死在你面前,你不是为了他们背叛主人吗?那本尊就让你好好看看,你就算背叛了主人,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对于薛慕雩背叛主人的原因,卫凝秋已然猜出几分。
“不!”
薛慕雩惊恐地大喊,跪地求饶道:“这只是罪奴一人的过错,与他们无关,求尊上对他们网开一面,罪奴愿意承受任何酷刑!”
卫凝秋面若寒霜,置若罔闻。
“尊上,甲有话禀告。”傀儡甲忽然道。
卫凝秋看向傀儡甲,对于主人最器重的下属,他自然会给几分面子。
“君上当年有密令,不准动雪狼一族,尊上此举,只怕会违背君上的意愿。”傀儡甲闭了闭眼睛,又道,“甲说出密令已然犯了规矩,过后自会去请罚魔藤鞭五十。”
“主人什么都替你考虑好了……”
卫凝秋垂下了头,苦笑了一声,他自然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唤来下属青叶,将薛慕雩带到朔水城去,关入地底的万年寒窟里,那里面有一口万年寒潭,薛慕雩被铁链束缚在潭水中央的一根冰柱上,铁链是特制的法器,表面布满了尖锐的铁刺,扎进他娇嫩的皮肤里,锁住了他全部的灵力。
没有了灵力的保护,薛慕雩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寒冷,冷彻骨髓。
魔尊发话,要让这个叛主的奴隶好好感受主人曾受过的痛苦。
薛慕雩想,主人服下噬魂散后,也是那么冷的吗?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过来,把薛慕雩从冰柱上放下,检查他的情况,若是没有大碍,便给薛慕雩喂入能提高身体敏感度的寒雪丸,用一根鞭子狠狠抽打他的身体。
每当这个时候,薛慕雩总会问行刑的人:
“今夜的月亮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