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吗?他确实嫉妒过,后悔引狼入室。
可即便是成了晔妃,江仲莲似乎也没有疏远他,反而事事问他的意见,以他为首。
也许,江仲莲从未真正忘过那句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
不过可笑的是,他几乎忘记了。
所以,他在送给晔贵妃的人参灵芝中做了手脚,让药效没有那么好,让他的病一拖再拖。虽然他后来出于需要,没再这么做过,但有些事,做过了就忘不掉。
对晔贵妃,他心里是有些许愧疚的,也许要是病及时治好,现在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刘太医走过来。
“贵妃如何了?”他问。
刘太医表情凝重。
他明白了,低声问:“还有多少时间?”
“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了。”
“为什么发展这么快?”他不解,“明明前几天还看着挺好。”
“贵妃情绪波动太大,心绪太重。有道是七情六欲皆是业障,经常大喜大悲大惊大怒,身体早已吃不消,再加上这些日子频繁房事,虚耗了太多。”
昀皇贵妃伤感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像是一团火,明艳又灼热。”他让刘太医离开,自己来到晔贵妃床前。
晔贵妃醒着,看到他后笑了:“我就说那贱人的话不能信。”
“听说昙妃之前找过你,说什么了?”
“他说哥哥不要我了。”
“瞎胡说,我这不就来看你来了。”
晔贵妃点点头:“我有话对哥哥说,坐近些。”
昀皇贵妃仔细听完,说:“你放心,我会把晴蓝留在身边的。至于其他的,我会好好打算,你安心养病即可,不用担心。”
晔贵妃笑道:“病死了,不用养了。”
昀皇贵妃不愿骗他,说:“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告诉我,我替你做。”
“抽屉里有张纸,都写上面了。”
昀皇贵妃起身去找,晔贵妃又道:“先别看,等我死了再看。”
昀皇贵妃有种错觉,晔贵妃现在头脑清醒面色姣好,显得很有精神,不像是将死之人。可就在他错神之际,晔贵妃又睡过去,呼吸浅得几乎微不可闻。
晚上,雨依旧在下,暄妃撑伞而来。
晴蓝和他说了会儿话,暄妃难过道:“皇上知道吗?”
“已经知道了。”
“那皇上没来过吗?”
晴蓝叹气:“本来说是要过来的,可刚才又派人来说先去思明宫用晚膳。”
暄妃知道这就只是个说辞,恐怕一晚上都会留在思明宫了。
帝王薄情,可见一斑。
他正想着,晔贵妃咳嗽几声,醒过来。
“我做了个梦。”晔贵妃看到暄妃,高兴道,“梦见皇上送给我很多礼物,还和我去湖上划船。”
“那是好事,说明你快好了。”
晔贵妃摇头:“梦都是反着的,他不会来看我了。”
“……”
“我还梦见他叫我小莲莲,我不喜欢他这么叫,可他非这样捉弄我。”
暄妃听了难受,噙着泪:“别说了,说话费气力,你应该静养才对。”
晔贵妃又咳嗽数声,勉强道:“我静不下来,打小就爱热闹。”
“……”
“我死之后,你少跟皇贵妃来往。”晔贵妃突然说。
暄妃问为什么。
“季哥哥心里有杆秤,所有东西都会放上去称一称,他这样的人,可以结盟,却不能一味依附,否则一旦没了利用价值,马上就会被当成弃子处理掉。”
暄妃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我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想见皇上。”
暄妃为难,但还是让身边的苍烟去思明宫请瑶帝过来。
他们等了一会儿,苍烟湿漉漉地跑回来,称思明宫的人直接将他推搡出去,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暄妃本不想让晔贵妃知道瑶帝现在何处,生怕他受刺激,没想到苍烟嘴快,一进来就全说出来。
晔贵妃听了脸色泛白,额上隐现青筋,他一侧身呕出鲜血:“皇上居然在思明宫?!就是颜梦华那贱人害我的,可皇上却……”话说一半又呕出血来,骨头缝里针扎似的疼。
暄妃直觉大他限将至,赶紧让人去请昀皇贵妃。
而昀皇贵妃赶到时,晔贵妃已经陷入昏迷中,怎么叫也叫不醒,只能听见嘴里偶尔的呢喃。
阿瑶啊……
昀皇贵妃听清楚了,等了一会儿,忽然往外走,他要亲自去请瑶帝来,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他没有让章丹撑伞,自己举着伞走在湿滑的宫道上。
鞋子湿了,衣摆湿了,风刮过来,雨点横着劈到衣襟上,垂下的发梢也湿了。
他浑然不觉,就这样有些狼狈地站到思明宫前。
两盏宫灯在风中飘摇,火苗忽明忽暗。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麒麟门环上全是水珠,本是祥瑞的神兽现在看来说不出的诡异狰狞。
“叫门吧。”他对章丹说。
章丹依言拍门,很多下过后,无人应门。他看了眼昀皇贵妃,后者没说话,他只得再次高喊。
这一次,门开出条缝,里面的人披着雨蓑不耐烦道:“谁啊?催命呢!”
“就是在催命!”昀皇贵妃站到章丹边上,“把门打开,本宫有要事见皇上。”
那人瞪大眼睛,小声道:“请稍后,奴才请示主子去。”说完,门又关上。
章丹重重砸了一下门,气道:“皇贵妃驾临,不说开门迎接,还要请示你家主子?谁定的规矩?你这狗奴才仗得谁的势?!”
昀皇贵妃制止道:“你小声些,皇上在里面,昙妃是仗了皇上的势。”
他们等了许久,终于里面有了动静,然而却不是开门而是插了门栓。
章丹气得跳脚:“开门,我们要见皇上,谁拦着就是死罪!”他叫唤半天,里面静悄悄的,他甚是怀疑有没有人听见,因为又打雷了。
昀皇贵妃站在雨中,全身都湿透了,盯着那扇朱门,心中寒凉。
多年侍奉,却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他为晔贵妃悲哀,也替自己悲哀。同时,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颜梦华,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要把那人碎尸万段。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枚小玉印,交给章丹:“去调人把门撞开,我今日非要见到皇上不可,就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了路!”
章丹拿着玉印,惊道:“主子三思啊,撞宫门可是大罪!”
“我不怕,我倒要看看,皇上会怎么处置我。”
章丹觉得自家主子一定是疯了,还想再劝,可昀皇贵妃是那样决绝,目光坚定地望着那扇门,执着又疯狂。
很快,从尚宫局来
了十余名粗使宫人,个个健壮结实。
章丹把玉印还给昀皇贵妃,却惊觉对方宛如行尸走肉,毫无反应,只望着深邃的宫道出神。他顺着目光看去,那里有个瘦小的身影蹒跚而行。他辨认出来,那人是晴蓝。他大概猜出发生何事,默默收回印章,目光呆滞。
撞门的动静太大,里面马上有人惊叫起来。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宫人见到门外的阵势吓了一跳,拔腿往回跑。
昀皇贵妃推开身边的伞,慢慢抬脚跨过门槛。
廊下,瑶帝披头散发,敞着衣领,一脸怒容。昙妃站在他旁边,挽着胳膊,衣服随意搭在身上,样子慵懒又闲适。
瑶帝压住火气,道:“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昀皇贵妃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
借着灯火,瑶帝看清来人的模样,黑色衣衫紧贴在身上,面容苍白憔悴,头发被雨水打湿凌乱不堪,眼神空洞得令人害怕。他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昀皇贵妃的脸,他动动嘴唇,声音磁性又空灵:“贵妃,薨逝了。”
雷声过后,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