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少年惶惑之时,两人落到熟悉的院子中。
男人将少年放了下来,解开了少年身上的穴道,还解封了少年的内力。
少年微微一惊,没想到男人会此刻解封自己的内力。
他却没有追问,只是道:“东西还在那院子里。”
男人的面色有些发白,他将少年重新搂入怀中,沉声道:“那些都不重要。”
“你怎么了?”少年没想到男人会这样,可他没有挣扎,乖乖地呆在男人的怀中。
因为他感受到了男人的异样,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伤到男人。
“无事,让我抱抱就好。”男人的手掌抚着少年脑后的发,将少年按在自己肩头。
少年不知道,刚才男人体内的母蛊被唤醒,疯狂叫嚣着要去找子蛊。
当子母蛊接近时,母蛊几乎要从男人的体内跳出来。
男人服下了药,才让母蛊安静下来。
在寻找少年的过程中,男人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无数个画面。
全都是少年以不同方式死去的画面。
几个周目的记忆经常混乱地出现。
男人在听到院中几人交谈时,甚至产生了幻视。
他看到少年血淋淋的身体被人随意地拖在地上,在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好在幻视结束,他的少年好好地呆在他的怀里。
他感到了后怕,抱着少年,一直没有松手。
无视那些求饶的眼神,脚下果断地踏碎一个又一个人的颈骨。
任由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衣摆上。
只有杀了这些威胁,才能止住他心中的害怕。
少年不知道,他在害怕。
他害怕洗白弱三分。
他害怕自己只是想要引导少年来正道,就导致少年被剧情杀。
这样,他的孩子们就失去了一条路。
好在这似乎是一个意外。
只是自己大意下的一个意外。
少年还在怀里,温暖而鲜活,乖巧而懂事。
男人平复着脆弱不定的心情,也重新坚定着刚刚动摇的信念。
海棠树下,男人抱着少年久久站立。
“本来给你买了糕点的,不过我不想取回来,我给你做饭吧。”
少年听到男人忽然开口道。
男人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语气平静而柔和。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让男人想到了什么,但少年直觉放弃了追问。
他抬眼不信任地看着男人:“你还会做饭?”
男人眨了眨眼:“没吃死过人,你要不要试试?”
少年的眼中露出胜负欲:“试试就试试。”
“换身衣服,我们出门去买菜。”男人揉了揉少年的头,拉着少年走到房中。
少年自然看到男人染血的衣摆,他什么也没说。
男人为少年挑了一件白衣,少年皱着眉头:“不要。”
他一个杀手穿什么白衣?
“这衣服不是你的吧?”少年看着男人修长的身材,这衣服明显是少年的身高。
男人笑了笑:“有几个小孩偶尔会来,和你差不多大,我准备了好多衣物。放心吧,都没穿过。”
“就穿一次,试试看。”
当男人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少年知道,经过今天的这件事,自己再也拒绝不了男人了。
少年默默地接过了白色劲装。
男人微微一笑,回房换上了一件收紧袖口的白衣。
他出门时,少年正站在院中等着。
男人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小小的一只白衣少年,心尖都几乎要化开。
这几乎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他的孩子们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
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好事就做好事,想快意恩仇就温酒杀人。
不必做反派,也不必非要杀人。
亦正亦邪,自由自在。
少年看着面带微笑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对方明明是笑着,可那双眼的情绪却让人想要落下泪来。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笑,会让人读出无穷的悲哀来的。
男人究竟透过自己,在看谁?
那个让男人对世界都充满了温柔,也让他一个杀手也分到了这种温柔的人,究竟是谁?
到了此刻,少年不得不承认内心的猜测。
在男人心中,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少年。
或许自己与那个少年很像,所以分到了男人对于那个少年的爱。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发生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可他却知道,自己偷了属于那个
少年的爱。
如果一开始他还只是猜测,可此刻他分明感受到了那个少年的存在,却没有揭穿这个秘密。
他没有打破男人在自己身上投注的幻想,而是默认了男人的这种移情。
不仅不想揭穿,内心还在发苦。
被当做替身,他心里没有怨恨,只有羞愧。
他是个小偷,明知故犯的小偷。
他内心在为自己辩解:反正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再偷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并没有实质地偷走什么,因为这些东西还是属于那个人的。
自己只是暂时享有罢了。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男人站到少年面前,揉了揉少年的发。
“没什么,我们走吧。”少年止住心底的胡思乱想,平静道。
“好。”男人牵起少年的手,走出门去。
少年没有反抗,只是看了看两人紧扣住的手。
直到快要走出小巷中,少年才将手抽离。
男人看着害羞的小孩,笑了笑,也没勉强。
两人和谐地挑了一篮子菜,并排往回走。
少年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拉过男人的袖子,扑入男人怀中。
男人虽是触不及防,却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少年,并试图用环绕的手臂遮住少年的身形。
“是看见熟人了吗?”男人轻声问道。
“嗯。”少年应道。
“别担心,他应该没发现,周围人没有异样。”男人对埋在自己肩头的少年安慰道。
“嗯。”
少年等了一会儿,才从男人怀里退出来,男人眼中划过一丝遗憾。
“没关系的。应该只是一个意外。我们快点回去就好。”
少年没有回话,脚下有些急切,面容也染上了忧愁,失了刚才的宁静。
男人紧跟着少年的步伐,两人很快回到了小院中。
男人看了看仍然紧张不安的少年柔声道:
“放轻松,你这个样子,他没看到正脸,是绝不会认出来的。况且,今晚你就回去,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你愿意信我吗?”
少年看着男人平静而深邃的眼,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地冷静下来。
是了,如今他这个样子,自己都不敢认。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否笑过,但身着那样显眼的白衣,自由放松地走在大街上,提着菜篮过着普通日子的少年,跟杀手幽十三有什么相似处呢?
或许同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也会笑着跟他说,今天看见一个跟以前的他长得很像的人。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摘下面罩看过互相的脸了,记忆还停在很久以前。
他不必过分担忧的。
见少年渐渐冷静下来,男人道:“走吧,给我搭把手。”
少年跟着男人进了柴房,两人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男人的动作十分娴熟,没有任何生疏和忙乱。
看起来,男人是真的会做饭。
少年看着认真炒菜的男人,心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可他的印象里,像他们这种高手,不是整天练武,就是忙于家族或者势力的公务。
他很少见到,哪个武林高手,竟然会亲自动手下厨的。
让他去想象家中那位大人会亲自下厨,还不如让他去想象那位将正道全部打服然后一统江湖比较实在。
少年的心思总是敏感和多思的,他有满腹疑惑却无人能为他解答。
在做饭的过程中,都是男人在指挥他打杂,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多余的话。
可少年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看着一盘一盘菜被男人做好摆在一边。
最后一道鱼烫被男人做好,男人和他将菜用托盘端到了外面的石桌上,摆了一桌。
少年看见男人从厨房里取出一个酒坛来,淡淡道:“我不喝酒。”
男人微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放心,这不是烈酒,是果酒,喝不醉人的。”
既然男人这么说了,少年便没多说什么。
两人摆好一切,坐了下来。
男人端起酒杯,对少年举杯道:“尝尝看。”
少年学着那些人敬酒的样子,举了一下,微微尝了尝味道。
这不像酒,倒像是小孩子喜食的甜水。
他看了男人一眼,问道:“这是为来你家的小孩子准备的?”
男人微微一愣,眼前又浮现无数人的质问。
“为什么你看我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走神?”
“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为我准备的吧?”
“你到底透过我在看谁?”
“那个人是谁?”
胸口微微作痛,眼前又开始恍惚,男人白了脸色,慌乱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少年没想到自己普普通通一句话就让男人产生那么大反应,他连忙站起来,扶住男人的肩道,弯腰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男人的神色在挣扎,眼睛微微闭上又睁开,忽然像是挣脱了束缚,猛地喘着粗气。
少年不知道男人想到了什么,但他心里无比懊恼和后悔。
明明有猜测那个少年可能遭遇了意外,才让男人移情到别处,为什么自己要提起来?
他真的没想到男人会有那么严重的反应,严重到刚才几乎呼吸不过来。
“对不起,我……不该……”少年无措得像是打碎家中贵重花瓶的孩子,知道自己犯了错,却无力挽回。
“我没事,”男人平复了呼吸,对自责的少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只是刚好身体不太舒服,与你无关。”
少年低垂着眼,心知男人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见到熟悉的场景,男人的微笑里也多了丝哀伤。
上一周目六号身体越来越不济,精神时常恍惚,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就可能引起记忆的错乱和窒息的失神。
无论六号怎么解释,都无法让孩子们释怀。
他此刻还未到后期,却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异常了。
身边的不定时炸弹太多了,孩子们一句未曾料想的话,都可能引起他无法遏制的反应。
在这方面,他时常感受到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弥补。
好在什幽冥这个身份足够神秘和疏离,无人敢试探他的虚实。
不然,就会更难了。
他站起身来,按住少年的肩膀,少年抬起头来,对上了他认真的眼神。
男人一字一句,前所未有地认真:
“我承认,我身体有问题。偶尔会陷入不适。”
“但我不是因为你的话而不适,我不是因为你想起了谁而难过。”